于楚其实也幻想过一些和初恋重逢的场景，但都像是入睡前的脑中剧场一样，只是想想而已。
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措手不及。
她从本科毕业开始就在一家政府指导下的企业服务机构下做文员了，寻常的工作就是走访企业为企业提供赋能服务。
这天是一个很寻常的调研日程，这样简单的调研在她工作的第三年开始就可以一个人走了。这次的是一家规模还小的科技企业，做的是信息服务。
于楚一边在办公楼一楼等电梯一边在微信里和约好的人说她到楼下了，对面的人说她马上来接，但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工作绊了一下，在于楚走到前台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出现。
前台小姐姐热情把她接引到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里还有人，那个人发觉有人靠近之后站起来挂起标准得体的微笑之后两人四目相对。
居然是熟人，虽然有些细节变了，不过分手那时候人都已经长开定型了，即使是记不太清人脸的于楚也能认出来，这是她念念不忘的初恋。
“于老师，这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工程师夏林夏工。夏工，这是海市服促中心的于楚于老师。”前台小姐姐热情地给两人互相介绍。
说实话，挺尴尬的，但都是打工人谁都不会让话掉地上。
两个人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开始互道“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见两人开始交流，前台小姐姐功成身退出去给于楚倒水去了。
好尴尬，于楚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波涛汹涌，她现在只觉得心里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和前前男友见面本来就尴尬，她今天还没画全妆，只是在公司里出外勤前用粉饼简单打了个底，见前男友这样完全没有气势。
于楚在心里哀嚎：“这破公司只有一个工程师吗？怎么偏偏就是他？啊啊啊啊对接人怎么还没来！”
在她嚎到第三遍的时候，前台小姐姐端着咖啡和对接人一起来到了会议室。
对接人一进来就开始道歉：“不好意思啊于老师，刚刚突然接到一个客户电话所以来晚了一点，您和夏工已经认识了吧？那我们现在开始？”
社畜的被动技能被触发了，喝一口咖啡，于楚专心听对面介绍公司和项目后又仔细介绍了自己机构能提供的服务和过往服务案例。
顺利完成这次调研，于楚合上认真记录了原信科技的公司情况和需求的笔记本收拾好包，对接人按照流程说拉个群吧，群里再沟通。
于是时隔七年，她再次和他有了一点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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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原信科技所在的大楼，于楚长长呼出一口气。
回忆了一下刚刚负责介绍公司项目的前男友，她又轻笑了一下。
什么吗，都变成合格的大人了啊。
于楚把群里对方公司的信简要息发在公司群里。
好消息，今天的外勤结束之后不用回公司可以直接回家。
坏消息，领导觉得这家公司不错，打算深入合作提供服务，对接人就是她。
回到独居的公寓，于楚收拾完自己躺到了床上。
久违的，她梦到了他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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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普通的，初中时同班同学，她暗恋他两年，两个人的成绩又相近，在高中都没有跨区填报的前提下，他们理所当然进了同一所高中。
然后是懵懂羞涩的青春期，他们稀里糊涂地在一起，然后稀里糊涂地分手。
虽然两个人都是理科班，但大学志愿两个人一个“49年进国军”选了金融，一个按照理科男的刻板印象填报了信息工程。
进入大学就像是河流汇入大海，正好又在时代的推进中，常用的社交软件从□□变成了微信，他们没有在□□里互相删好友，但也没有互加微信，就这样奇妙的失去了联系。
也不知道同班同学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地下恋情，但也许他们本来年轻气盛互相喜欢的时候完全没办法掩盖对对方的感情。
同学们似乎是知道的，至少于楚很少在和同学的聊天里被告知夏林的现状。
后来除了和高一高二的闺蜜室友联络之外，和高中同学们的关系也淡了，就更没有人会跟她说他的消息了。
天知道海市这么大，这么多公司，甚至他的选择也不一定就是本地的公司，但他们还是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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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把领导要的原信科技的更完整的资料都汇总给出之后，于楚倒了一杯水坐回工位打开了聊天界面，这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C：“震惊，时隔七年重遇前男友她竟这样狼狈！”
包在我身上：？
黑羊：？
黑羊：你遇到前男友了？
C：昨天去走访企业，结果来对接的工程师是前男友，有点崩溃
包在我身上：哪个前男友啊？
C：初恋，高中那个
黑羊：啊 夏林啊
包在我身上：我去上课了，你们先聊，我一会儿爬楼
于楚的高一高二是住校的，包心怡是同班同学，而杨晗是隔壁班多出来和她们两个拼寝室的。三个人一起住了两年，一直到高三于楚不再住宿、包心怡分去文科班而杨晗被重新编入她们自己班同学的寝室才分开。
黑羊：这都被你们重新遇到了，缘分啊
黑羊：聊的怎么样？
C：没聊，就只交流了公司情况
C：但现在领导说想签合同深度服务
黑羊：……不会对接人是你吧？
C：是我……
黑羊：那怎么样，你有再续前缘的打算吗？
于楚本来敲键盘敲得热火朝天的手顿住。
再续前缘？
C：不知道。
也许他早就放下了，一直放不下的人是她。
再续前缘，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想，也可能早就有女朋友了，都七年了，什么可能都有。
用手机点进那个三人小群，她点进他的主页开始发呆。
微信名就是他的本名，头像是一张他们都看过的一部番剧的主角卡通同人，不像是什么情侣头像，朋友圈没有显示，个性签名倒是让人捉摸不透。
“好久不见”
总不可能是昨天见面之后改给我看的吧，于楚短暂地失神之后就说服自己这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也许是个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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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巧，她排除了唯一的正确答案，手机对面的人已经辗转反侧一晚上。
原信科技是弹性工作制，平时为了早点下班夏林到的都不算太晚，但今天原信科技的人都看到他们的夏工不仅来迟，还挂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还好上午的工作量不算饱和，前一天没睡好的夏林拿着手机坐在工位里发呆，一晚上了，她不来加自己的微信，代表了什么。
她放下了？
她有男友了？
他的手机同样显示着从群里点进去的于楚的主页。
名字是C，朋友圈不显示，个性签名是“去码头整点薯条”，头像是卡通画的蓝天和海鸥。
不像是有男友的样子啊……夏林小声嘟囔着。
夏林叹气，夏林想挠头。
手指点进添加好友，消息是默认的“我是群聊“0322原信-服促对接群”的夏林”，从昨晚开始他就不停地点进来又切出去，始终不敢添加好友。
前一晚半夜辗转，爬起来把个性签名改成了“好久不见”。
毕竟当初分手其实是他提的，他不好意思主动加这个好友，但夏林也知道，按于楚的性格，她也不会主动加好友。
唉，夏林又叹一口气。
工作吧，工作忙起来就不会纠结这个了。
虔诚的祈祷会被上天眷顾，第三天的时候，她在群里冒了泡。
服促中心于楚：李老师、夏工下午好，关于您司的一些诉求我们机构有能力提供高质量的对应服务，您们看是否方便什么时候再详谈一下合作的可能呢？[握手]
原信科技李欣然：于老师下午好，我们这边下周除了周三上午周四下午之外的时间都方便的，看您安排。[玫瑰]
服促中心于楚：好的，那下周二下午四点可以吗？
原信科技李欣然：可以的，期待您的到来。[玫瑰]
夏林一个做项目的在这段交流里完全插不进话，他只能小窗去敲他的同事。
项目部夏林：下周二的来访我也参加的是吧？
管理部李欣然：你有其他安排？
项目部夏林：没有
管理部李欣然：那就还是你来，不然我还得再找个技术岗过来重新沟通，麻烦你了
项目部夏林：没事，是我的工作
夏林放下手机的时候心里满是庆幸，还好这个项目是他负责对外的一些事物，不然岂不是完全错过？
嘿嘿，下周二又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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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得很愉快，结束的时候已经靠近下班时间了，于楚的领导胡总和夏林的领导严总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又拉了个新的对接群，然后一起出门。
“小于，这里离地铁也挺近的，那我就不送你啦，回家注意安全，明天叫田超安拟一下协议。”胡玲玲在办公楼下和于楚摆手，然后走去停车场。
送走领导，于楚站在原地，先是打开地图开始导航回公寓，然后开始在包里翻找耳机。
这次出来换了电脑包，在里面捞耳机稍微有点麻烦。
找到了。
出发前往附近地铁站。
“于楚！”
于楚回头，看到同样背着电脑包小跑过来的夏林，她摘下耳机。
“今晚一起吃个饭吗？也是好久不见了。”夏林的语气有些干涩，也许是刚跑了一段的原因，也许不是。
天气还不算太热，正是春天最舒服的时候，她也没有跑步，但她感觉到她的心跳也像对面刚跑来的人一样，砰砰作响。
于楚垂下眼帘，手指轻点屏幕，取消导航：“好啊，去哪儿？”
夏林在前面带着路去地铁站，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寒暄。
“你现在住哪儿？”
“南京西路那边。”
“那就在静安寺那边吃？你推荐一家吧。”
“好，西餐行吗？”
“行，九号线换七号线，走吧。”
晚高峰的地铁人很多，充满了疲惫的社畜，车厢里没什么人在谈话。但九号线的信号实在是太差，于楚想装作玩手机都没办法，她只能抬头去看他。
夏林倒是一直在看她，被她抬头抓包的一刻还没反应过来眼神涣散像是在出神。
“呵，我大四的实习就在这边呆过，九号线的信号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夏林被她说话吓了一下，然后张嘴就问：“你大学不也在九号线沿线？那半段信号不差吗？”
被他这一问，于楚愣住：“你知道财贸的位置？”
车厢里人多，夏林的脸都是红的：“毕业那会儿班群里不是发过统计图？上面说你在松江，那边大学城不就是九号线嘛。”
于楚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好吧，她得承认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幻想过也许是他悄悄关注自己考去了哪里呢，她只能打散刚刚脑海里升起的粉色雾气：“你在奉贤，我也看到了。”
然后又是沉默，沉默地换乘七号线。
走进商场的时候于楚才又开口：“这家西餐性价比比较高，很适合人数少的来吃。”
两个人分别扫码点了单，服务员上完水离开，才开始继续交流。
各聊了几句大学附近的美食，夏林就状似若无其事地把话题一转问道：“大学怎么样，有谈恋爱吗？”
于楚听到这个，手撑着头回忆了什么，然后轻笑了一下：“说了你肯定不开心。”
“我想听。”对面的人逞强说。
于楚指了指这个座位说：“我大学谈的前男友出国读研去了，上次他回来我请他就是吃的这里，也坐在这儿。”
好吧，夏林觉得自己不该逞强，他感觉他现在何止是不开心，他都要碎了。
又不能对于楚发火，他只能喝口水然后强装不在意：“那看样子这里的确不错。”
“你呢？有谈吗？”于楚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问。
“谈过一段很短的，然后被甩了。”夏林平静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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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叻，桌子下两个人都快把自己衣服拧成麻花了。
‘为什么我能完美处理上段恋情，哪怕分手也和前男友还是朋友，但就没办法正常面对这位前前男友？我还以为我已经是成熟的成年人了……好崩溃，谁来救救我。’
于楚想。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她不仅谈了恋爱还和前男友还能保持朋友关系，那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怎么办，好像把话题聊
死了，谁来救救我。’
夏林想。
救世主端着奶油浓汤出现了。
于楚一边拿勺子搅着汤一边重新开启话题：“我本科结束就工作了，你读研了吗？”
夏林狠狠松了一口气，顺利接过话头开始聊：“嗯，读完研才工作的，才工作没多久呢，没于老师工作时间长。”
于楚佯怒瞪他一眼：“哪里比得上夏工呢，我区区本科生。”然后转移开话题，“这家店的意面蛮不错的，周围还有几家好吃的店，我推你？”
夏林小心翼翼试探，“那，加个好友？”
“叮”微信扫码的提示音响了一下。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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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楚开始在另一个app上找链接，夏林再一次仔细看她的微信信息问：“去码头整点薯条，你认可虚无主义？”
“哈，是呀，你居然知道这个，那要不要猜猜我的MBTI？”于楚看上去很惊讶，大概她们公司的人都不知道那个海鸥漫画。
夏林开始头脑风暴了，i和p是高中时期就很明显能确认的，剩下的组合里喜欢研究这种哲学的按刻板印象来说，是nt？
哪怕不按刻板印象来看，她其实也挺符合nt组的。
“我猜是intp，如果不是那就是istp。”
“猜对了，不过工作之后s的确高了很多，你呢？我猜猜。”于楚顺着说完才发现她对他的了解其实不多，毕竟快七年没
联系过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猜，“estj？”
夏林不置可否，要是他是estj哪还会拖到现在才加上对面人的微信：“istp啦。”
于楚看上去要说什么，又被她吞下。
啊，其实她感觉她的取向更偏向entp。
这话就别说了，免得他又不开心。
“修电脑组，嚯，以后可以找你修电脑哈哈哈哈哈哈，”于楚话题再一转，“我记得你家不在漕河泾这儿，你每天通勤
这么长时间吗？”
她知道他家在哪，她每次下地铁换公交回去的时候都会路过他小区。
坐在公交车上路过的时候她经常会忍不住去想他，他还住在这里吗？
于楚家里曾经有一套不怎么住的房就在他的小区对面的小区，但在初中的时候家里把这套房卖了换了买了和常住的地方
比较近的一套。
初中偶尔住到那套房的时候她也经常会期待幻想正好偶遇他，可惜一直没有，后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你还住在那里吗？’
“没搬家，但工作了嘛，就租到外面近一点的地方住了。”夏林说，“你呢？你似乎从没说过你们家有套静安寺的房？”
于楚摇摇头：“也是租的，和单位近一点可以睡懒觉不是吗？”
“高中你住宿的时候总是踩点才到教室，早饭都要你室友帮你买，但我记得你初中那会儿到得挺早的。”夏林努力跟着
话题聊。
“因为初中家长有接送，高中我住宿就没办法勤奋早起了。”于楚摊摊手，含着吸管恍惚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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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啊，
那时候她还在苦苦暗恋他，有时候到早了就看着他的位置发一会儿呆。
夏林到的总是不早不晚，而那时候青春期男生女生又不怎么说话，青涩的感情在她的心底流淌，轻轻地晃起波澜。
她试图复盘这场稚嫩的恋爱时也觉得疑惑，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又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她的感情就像是被瓶子
装起来晃出海浪，然后瓶子突然就碎了，她的感情又洒落一地。
刚结束的时候其实还好，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就越觉得心内潮湿，浅浅的一滩水还随着她心脏的跳动而泛着涟漪。
“咚”有人往这摊水里扔了一块小石头。
扔石头的人问：“你在发呆？”
“咚”扔石头的人又扔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
不道德的扔石头的人：“跟我讲讲你前男友？”
于楚在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
“他啊，你应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