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简直要醋死了。
他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每一个岔路口朝着错误的方向狂奔。
他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的情绪随着一问一答而持续走低，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于楚，但初中那会儿男女生关系太僵，一直到高中大家都过了青春期才开始能和异性好好相处。
他悄悄关注过她，初二的时候她的成绩还不是很好，初三一下子追上来还比他高了一点。
他们的座位总是不恰巧不在一起，她似乎和和她坐的比较近的另一个成绩也很好的男生关系不错，经常交流作业。
他也想换过去坐，但老师似乎对座位有一些安排，例如那个男生（夏林咬牙）和她还有一个女生都是全科都不错的，周边的一圈成绩也是中上游但有些偏科的同学。
因为他周围也是差不多这样的配置。
很高兴和她升入了同一个高中，更幸运随机分配到了同一个班。
他的春天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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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学业实在是太繁忙，他们班的班主任还是整个学校出了名的严厉和神经质，整整挨了一年的骂同学们才逐渐习惯。
他是在高二学校组织的篮球赛后跟她告白的，他是他们班的队员，而她申请了赛程辅助和计分工作。
她给他递过功能饮料。
好吧，给全部的队员都递了。
那个下午比赛结束后是晚餐时间，吃完晚餐就要去晚自习了。
于楚是住校的，她有晚自习。夏林虽然没有住校但他也申请了晚自习。
为了学习，他说。
所以夏林没有像不晚自习的同学那样赶紧去收拾书包离校，他手上胡乱收拾着器械等到她结束工作似乎要往食堂走。
“于楚，”他叫住她，“那个，要不要在一起？”
他感觉他说错了，但一句“我喜欢你”像是鱼刺一样梗在喉咙里，他喉咙刺痛说不出话。
那是春天，那个时间刚好有漂亮的晚霞，篮球场和操场靠在一起视野非常好。
“啊，我考虑一下。”
然后女生就跑走了。
第二天是周五，周五的晚上有数学补习班。
是班主任找了隔壁班班主任给他们开的小班，他们两个都报了。
课程结束之后其他人撤的都很快，毕竟熬了一周好不容易到周末他们着急赶紧回家休息。
夏林慢吞吞地收拾桌上的试卷，和于楚同步离开教室。
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教学楼没几个教室开了灯，他们在同样没开灯的楼梯上往下走。其他人早就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只有他们两个还在。
有点暧昧了，她会说什么呢？会答应我？会拒绝我？
“夏林，你昨天，是开玩笑吗？”她攥着书包带。
他立刻反驳：“不是。”
她轻轻拧了一下背带，然后说：“那我答应你了，男朋友。”
啊？
他大概是愣了很久，女生试探着露出一些不满：“嗯？”
夏林努力不让脸上傻笑得太明显，他快步下了之前保持距离的几步楼梯和她并肩，然后又和她贴近了一点。
贴到能感受到对方温度的那种，胳膊偶尔会擦到。
就很短的一段路，下楼，走到校门口，然后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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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高中的学业非常繁重，他们几乎没怎么约会过，为了防止学校严打恋情被棒打鸳鸯，他们在学校里谈的也是地下恋。
相处时间只有一点点。
周中的晚自习下课后她会磨磨蹭蹭等到人都差不多走完了之后和他一起慢悠悠下楼梯，周五的补习班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学校去公交车站等车。
不巧，他们坐的是两路不同的线路。
夏林总是觉得很怪，他沉醉于这样短暂又碎片化的恋爱，但他偶尔会感觉他像是大海上的一座孤岛，他无论往大海里扔多少石头都无法掀起什么波澜。
因为于楚的反应总是很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但似乎他一些谈了恋爱的兄弟们的女朋友不是这样的，会更热情、更紧迫、更有侵略性一点，例如关联□□号之后会切号查岗，
会在不见面的时候随时随地问“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但于楚没有，她难得的几次查岗还是在他提出“你为什么不上我的号看一看”才去看一眼。
她真的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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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在初中的时候偶尔有听到一耳朵，一次女生们课件在说悄悄话，隔在他们座位中间的另一组的同学刚好都不在，他就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一边悄悄瞥她一眼。
“人生就得在中学时期谈一次恋爱才算完整啊。”有个女生说。
“同意，如果对方是喜欢的人就更好了。”于楚说。
他低下头努力让眼睛对焦手下的练习册，哦，原来是物理的。
没忍住欲望，他还是抬头装作从书包里拿东西转身看她一眼。
她的身体似乎也有偏转，但转向了隔着走廊的那个男生那里，他听到她问：“你们男生也是这样吗？”
青春就是阴差阳错不是吗？
他低头的时候错过了她说完那句之后小心翼翼敏捷迅速的一瞥，她转身错过了他的短暂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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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不会只是想谈恋爱完成她的人生list，而我不过是恰好在这时候提出邀请。
她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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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暑假，瞒过家里人，在暑假补习班之后没有回家找了个商场开始约会。
没什么经验的高中生谈恋爱不过就那么几项，他们去看了电影。
电影到一半的时候，夏林看到□□群里几个兄弟叫他去打篮球，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对她说了一声看她没有一起离开的意思之后就独自走了。
他没看完电影。
于楚也没起身，这部电影她挺喜欢的，她要继续看下去。
“兄弟，你扔下女朋友来的？你完了，你女朋友肯定发飙。”打球休息的时候，其他人互相在说最近在干啥，暑假作业写了多少，夏林也就跟着说了一句上午的补习班和没看完的电影。
他似乎有点期待，他从篮球场边的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发现从他离开开始刻意没看的聊天框里她也只发了寥寥几条消息。
女朋友：看完了，电影故事挺不错的
女朋友：我自己回家啦
然后隔了半小时左右
女朋友：到家了
他沉默了，他想不到该回什么，只打了一个“嗯”发过去。
一个玩的不错的同班凑过来：“嚯，这都没生气？于楚脾气这么好的吗？”
他们是没公开，但各自玩得好的同班总是都知道两人的情况的。
他觉得自己搞砸了，但又觉得似乎也不是自己的错。
她不喜欢我，或者说，不那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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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他的兄弟们都没深究，只留下了“于楚似乎脾气很好”这个印象。
于楚谁都没讲，连同寝室的姐妹们她都没说，没人知道。
那天电影院里她看到后半程感觉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连后半段具体讲了啥其实都有些模糊，散场的时候她坐了很久，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发现对面只发了几条消息。
男朋友：抱歉我先走了
男朋友：和兄弟们先吃饭然后去打球了
她输入：你这样……
然后又删除了所有字符，输入新的文字。
回去的公交车上她悄悄哭了，但她谁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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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奇怪，他原本就觉得她在这段感情里不太上心，现在似乎更加不在意。
他之前扔了那么大一块石头下去反而水面更平静了，就像是从大海变成了深潭。
高三文理分班，尽管制度改革不再分纯粹的文科或者理科生，分班还是把没有选理科的分走了，他单选物理，她单选化学，他们都留在原班级里。
对于副科，为了方便管理，学校实行AB课的模式。于是物理课的时候，她会和其他没选物理的纯化学生去另一个教室自习，化学课的时候纯物理生的自己去另一个教室自习。
“像近距离的异地恋。”
她之前这么形容过。
就这样吧，比起不体面地吵架翻脸，似乎停留在这里对谁都好。
他不必在感情里狼狈离场，她也可以有一段还不错的中学恋爱人生经验。
于是他提了分手，在高三第一学期的深秋。
初春到深秋，也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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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了，毕业了。
他点开群里班长做的班级同学大学分布图看到她考去了松江的财贸，而他在奉贤的理工，50多公里，坐公交要三个多小时。
都是偏远的郊区大学城，看样子是不会有机会偶遇了。
他的思路偏移，他记得她说她家在理工的市内校区旁边，如果他考本校的研，是不是就能和她靠得很近了？
打住，不能再想了，他要走出来。
他在大学的时候和一个学妹谈了一段，那个学妹嫌他木讷、呆板、无趣、不够体贴，最后锐评：你前女友就一点都没和你吵过架说你做男朋友很不尽责吗？
夏林在被痛批一顿之后说：“那你能教教我吗？”
于是他们的关系比起恋爱更像教学，学妹告诉他该怎么样，他就磕磕绊绊去做，终于也有模有样上手了。
但也就维持了半年多，学妹有天对他说：“你做得很好了，但我感觉你只是照着做，你学的源动力是学会做一个好男友，而不是做我的好男友。”
“你不喜欢我，不那么喜欢我。”学妹指出了问题，“不过也没关系，还好我也只是体验一下大学恋爱，接下来我要开始专注学习了，等有什么人主动来追我再说吧，至少追求者会是真的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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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单身了。
然后他就没有再谈恋爱了。
大四的时候他选择了努力保研，他成功了。
“我选择冲保研是因为我学校很好，没必要考其他学校，读研是因为现在本科不好找工作，没有其他原因，”夏林坐在电脑前喃喃自语，“没有其他原因。”
屏幕上是理工徐汇校区的地图。
他对这块区域也不是不熟悉，哪怕初中也就在几公里之内，但他很少认真去逛靠近大学这块，更何况他家到初中不会路过这块地方。
他站在徐汇校区的校门口往左看，隔壁就是她的小区，但他不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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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一起去逛逛校园吗？”室友整理完床铺爬下床约他闲逛。
夏林把桌上最后一点杂物收进抽屉，扣上鸭舌帽就往外走：“不啦，我想自己逛逛。”
他有一份过期多时的校园指南。
“我跟你讲，我从出生就开始住在理工了，但我考不进去啊呜呜。”
我的分数够，我考进来了，还考了本校的研到徐汇校区来了。
“大学周围吃的又多又便宜，我家那块真的很宜居，就周边地铁不方便。”
吃的真的很多，很适合大学生，奶茶店咖啡店也陆陆续续开了不少，你应该很喜欢这些？也不对，你喜欢奶茶，但不喝咖啡。
“我们小区理发店可便宜了。”
是很便宜，不过老板剪头的速度慢悠悠的，但手艺还算不错。
“以前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妈带着我在校园的小花园里散步，结果有只鸟从很高的树上速降瞄准精准拉了一泡在我头上就飞走了，我直接哇哇大哭，然后再也不愿意去那个小花园了。”
我找了几个小花园，似乎就这个树最高，小小的你当时站在哪棵树下呢？有麻雀飞过，但没有你的哭声。
“以前学校的教育超市里有很好喝的竹子水，但后来初中那会儿教育超市装修，装完居然就不卖了，害得我现在想重温一下童年都想不起来是什么牌子。”
我在教超的货架上也找了很久，还是没有你提起过的绿色塑料瓶的竹子水，好可惜。
“从学校出门往和初中反方向的地方走一个路口，那条街有家老木子鸡，超级好吃，我觉得鸡腿部比鸡翅部好吃。”
买了，闻着就很香，等会儿拎回寝室吃，肯定很好吃，因为你真的很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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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不敢去逛她的小区，但每次去校门口的商业街吃饭散步或者买点什么的时候，偶尔也会期待偶遇。
如果偶遇了他们会说什么呢？
夏林想不出来。
没想到三年时间，他们偶遇的次数寥寥无几，几乎完全是夏林单方面的偶遇，甚至有一次他远远跟着她，知道了她的楼栋。
研究生宿舍里夏林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
据观察，她毕业后应该是住出去了，周五会回家，但不是每个周五都回……
她出没在街道上和家人逛街压马路的时间大概率是周五晚和周六下午……
避开？不避开？
纠结着纠结着，三年就过去了。
夏林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的时候冷着脸又对自己说：“你又搞砸了，夏林。”
夏林，你也该走出来了。
他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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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部门的同事过来叫人开会，技术端的人最烦这种对接会，夏林才入职不到一年还算新人，就理所当然地被前辈们拉去顶岗。
他抱着电脑走到会议室，原本打算一边开会一边处理工作，推开门看到前台正在问来的客人喝什么，听到有人进门前台小姐姐往旁边站了站，露出被遮住的客人。
客人站起来打算和他打招呼。
客人突然沉默。
“于老师，这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工程师夏林夏工。夏工，这是海市服促中心的于楚于老师。”前台小姐姐热情地给两人互相介绍。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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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来加我的好友，她不会主动来加我的好友，我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夏林把电脑和充电线一股脑塞进包里往楼下冲去。
重逢后的第二面，他终于鼓起勇气约她一起吃饭。
对面的人一直在晃神，经常说着说着突然沉默，然后转移话题，夏林感觉自己开始焦躁不安，他只能打断对面的神游天外：“跟我讲讲你前男友？”
于楚那种飘忽不定的神态突然变成一种令人感到不快的微笑。
“他啊，你应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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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谈恋爱和大学生谈恋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经历，于楚觉得都不应该错过，于是她和一个学长恋爱了，从大学的高中同学会里。
他的确认识那个学长，一起打过球，也一起打过游戏，是个很幽默风趣但不太外向的人。
于楚和他谈了两年，然后和平分手。
分手原因是对方在这段恋情里感到不安。
“大概是因为我还……”于楚突然舀了一勺汤塞住了自己的嘴。
还什么？
夏林的心砰砰直跳。
然后话题又被于楚拉回正常的话题上，聊一些高中同学现在的情况，聊最近的一些社会事件。
不够，他觉得不够。
在回公寓的地铁上他戳了戳一直到现在也玩得很好联系很频繁的高中同班。
夏林：兄弟
夏林：帮帮忙
夏林：我最近遇到她了
柚子叶：这都能遇到？
柚子叶：想再续前缘？
夏林：对
夏林：之前那时候是我不好，感觉我和她有很多误会
夏林：快帮帮忙，有什么办法能和她破除尴尬好好聊聊
柚子叶：行，我一边想你一边给我完完整整叙述一下见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