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气势汹汹。“村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张老爹家？我都做了雀羽标识了，你还敢来，你的两只大眼是用来出气儿的吗？”
十五忙把眼睛眯小些。
栉风沐雨，修行不易。
初一根脚不算好，修行要比其他精怪格外艰辛。
初一有时候会想，秀才书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些词可能就是为她这种小精怪创造的。
一日，她的境界又要突破一层了，天道降下考验，一道雷劫，她就成了躺在路边的一只糊家雀儿。
上香回家的张老爹夫妇两个将她带回了家。小心看护，细心照养，待她恢复元气，留下一根雀羽，保两位老人不受精怪侵扰。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千年化形，了却一桩因果，境界就能再进一层，没想到被一只小狐狸精捷足先登，初一简直要气疯了！
“我就是看到雀羽才来的。”
十五开始解释，“哎，哎，你别动手哇——”
初一冷眼收手，勉强平复自己的怒火，听他狡辩。
“我道行浅，嘴巴又馋，我爹娘说我这样的下山，一个人就能打我十个！”
十五亮出十根胖乎乎的手指晃了晃，“那日我在山上捡贡品……”
山上的贡品？初一乐了，这座山是土地爷的辖区，“哼，你哥倒是挺照顾你！”
言下之意就是弟弟做贼，哥哥打掩护。
十五脸红了，“我哥哥和土地爷请示过了，他老人家不吃的准许我拿哩，不是偷的！”
“说重点！”
“哦哦，就是我在山上捡贡品的时候看到山下一座村子里有金光荧荧，知道是大妖庇佑，我就悄悄去村里看了，才发现是张老爹家。”
初一不信，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你下山就是为了找个大妖当靠山？放着你哥的大腿不抱，舍近求远？你当我是未开化的小家雀儿吗？”
说完就准备抡拳头。
十五悲从中来，抱头哭叫，“土地爷异地调任，我哥随行，没人罩我啦！”
初一不解，“你既能化形，道行身手也是有的，为何如此……胆小怯懦！”
十五的脸红起来，指头绞着衣襟，沉默不语。
“说话！别逼我使出我的绝招——”
初一摩拳擦掌，直勾勾盯着他。
十五感觉一股冷意从头顶一直贯穿脊骨，忍不住瑟缩一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不辩驳个明白，自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索性头一伸、眼一闭，倒豆子一样说起来：“我其实没有任何法力，我能化形是因为捡到了妖丹。我娘崇尚道德教育，当时正学到‘孔融让梨’呢，正愁没有实践机会，于是在她的主持下，我分到了一小块，于是……于是就化形了。”
那只渡劫失败的妖精功法也是一般，一道雷劫下来，妖丹都被劈出来了。
十五当时正跟着哥哥姐姐在山里“扫荡”，找吃的。一颗修炼八百年的妖丹就被稀里糊涂的十五和山果一起混在一起，抱回了狐狸洞。
一口气把捡妖丹、妈分配、狐狸三兄妹化形的事情和盘托出，十五说完就等着初一的“发落”。初一却没有反应，院子里安静极了，针落可闻。
滚滚洪雷在初一的脑子里炸开，一千多年的日与夜，自己苦心修炼，才能历劫化形，小狐狸精贪嘴好吃，靠捡的一点妖丹就水灵灵站在她面前了。
世间事真是，荒谬，荒谬，荒谬！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来。
听到面无表情的初一发出的笑声，十五毛儿都炸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滑跪，直接抱住了初一的大腿，厉声大喊：“大姐！公主！女王！求你罩我！”
初一拔腿，纹丝不动。
小狐狸吃的每一口饭都不是浪费的，没有法力，却有一身的蛮劲。
“撒手！”
十五身子抖了抖，手上却没卸劲儿。
他听娘讲过，「在外认大哥，麻烦少很多。」
十五举一反三，大姐也是同理！
眼前的女孩子个子比他高，年纪比他大，法力比他强，摆在眼前的大腿，不抱是傻子！
“我不，除非你答应收我当小弟。”
初一以掌为刃，劈在十五肩头，“还敢威胁我。”
十五吃痛，低哼一声，抱得更紧了。
“不是威胁，是我要给你当牛做马！你可别把我赶回山里去。”
他这种化了形却没法力的小妖，和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
“我不需要牛马！”
十五诱惑：“那你不想报恩了吗？”
初一疑惑：“我报恩和你什么关系？”
看样子初一是吃软不吃硬，十五大脑飞快转动，“张老爹老两口都把咱们认作孩子啦，我就是你弟弟，我要是走了，他们得多伤心啊！”
还作势挤出两滴眼泪来，蹭在初一的裙摆上。
初一心头一阵烦躁。
十五来得早，初一也不得不承认，小狐狸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他确实可爱的要命，糯米团子一样的小人儿，站在张老爹老两口跟前，「天伦之乐」这个词都具象化了。
两位老人更是把他疼爱到骨子里，如果这小狐狸要吃肉，初一都不怀疑，他们会自己剖心掏肝捧到他面前。
“你说吧。”
眼看初一动摇，十五准备再添一把火。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老神在在的说道，“我可爱。”
初一感觉不止自己的牙痒，拳头也发痒。
“哎哟——” 十五摸着头上鼓起的包，眼泪都疼出来了。“我还没说完啊——”
初一下巴一挑，示意十五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我要用我的可爱把所有人都迷得团团转，然后让爹爹、嬢嬢过上人人艳羡的好日子！”
不等初一反应，十五又开始说起来，眼睛里满溢精光。
“爹爹嬢嬢多善良呀，因为没有钱没有孩子，之前受到多少磋磨呀。有了咱俩，以后他们就再也不用过苦哈哈的生活了，我有颜值，你有拳头，咱们联手把城里富户的钱统统搞来！”
初一目不转睛的盯着十五，这小狐狸豆包大，里面全装的坏水，果然是有点种族天赋在身上的。
他说的对，不能再让恩人过苦哈哈的日子了，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
十五讨好的问到，“怎么样？”
“不怎么样，为恶者受极刑。”
十五干笑，语气颤抖，“什，什么极刑啊，我，我怎么没听说过。”
为妖者作恶，剥皮剔骨，魂魄打散，囚禁虚空。
初一故意吓唬他，说出的极刑一个比一个可怕，十五的脸上霎时就没了血色，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其实，他们这种不起眼的小精怪多的是，一般的捉妖师抓为害一方的邪妖都忙不过来，对他们这种无害的小精怪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你最好是老老实实的，要是为非作歹，别说捉妖师，为了防止你被雷劈的时候牵连到我，我就会提前把你这个贪嘴偷吃的小妖处理了！听懂了吗？”
十五点头如捣蒜。
初一一把将人薅起来，“现在，回屋睡觉，明天醒了就扮演一个五岁的小孩，懂吗？”
十五继续点头，跟在初一后面，哆哆嗦嗦地迈进屋子。
关门的那一刻，他看着天上那轮状如圆盘的月亮，心想，来山下找大妖投靠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