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衣裳凌乱，发髻也被扯得七扭八歪，模样活像东街闹市的泼妇。

    刘氏很快得到消息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差点昏过去，手指攥紧，眸中隐约带些愠怒。

    言心玥一见母亲来了便号啕大哭，扒在身旁吐苦水，留下言清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其他人更是不敢淌这趟浑水。

    两人跪在大厅，言父坐在上位，面色凝重，双唇紧抿，厉声道，“都说说吧，怎么回事，两个大家闺秀像疯婆子一样在后山打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言家的规矩礼数都叫狗给吃了。”

    “啪”地一声，茶盖被掷在桌几上，地上的人被吓得肩膀一抖，言心玥颤颤巍巍地呜咽道，

    “父亲，不关我的事，是大姐姐先打我的！”

    小来急声反驳道，“分明是三小姐你先来扯我们姑娘的。”

    刘氏坐在一旁出声道，“住嘴，你一个丫鬟也胆敢插嘴主子的事儿，翠红，给我掌嘴！看来大姑娘的规矩得好好交交了。”

    空旷的厅堂传来阵阵巴掌声，小来硬气地一声不吭。

    言清红着眼眶出声制止道，“母亲，求求你别打小来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她规矩。”说着就上前扒拉开掌事嬷嬷，紧紧抱着小来。

    一旁的言婉如见状抹眼啜泣道，“父亲，父亲你可千万要为妹妹们主持公道啊，尤其是三妹妹，你看玥儿的脸被抓的，这要是毁容了可怎么办啊！”

    言心玥正捂着脸痛哭呢，一听到自己可能会毁容，声音猛然变得尖利起来，冲着言清就是一声怒吼，“贱人，贱人！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座上的言父也被惊骇到，恼声道，“住口！怎么说话呢！”

    一旁的刘氏却心疼地抱着女儿安抚，眼神淬了毒一般地死死盯着言清，颠倒黑白地哭道。

    “老爷，你可要给玥儿一个交代啊，今儿个如姐和玥儿在后山巧遇大姑娘，看见大姑娘腰间别着个玉佩。这玉佩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一准儿是哪个公子哥送的，她们便好心提醒大姑娘别胡乱叫外面什么野男人给勾走了，无端坏了名声不说，到时候还连累府里一众子女跟着名誉受损，到时候老爷您的头也是抬不起来。可谁知她们不过好言劝诫，大姑娘竟上前来殴打。小小年纪就学得这般歹毒，不明是非，我看以后哪个婆家敢要她。”

    “是啊，父亲，我们不过好言相劝，她却将妹妹打成这样。谁不知这女子的脸堪比命重啊，她这分明就是想要了三妹妹的命，三妹妹年纪尚小，还未及笄，要是脸上留疤了，以后说不到好亲事可怎么办啊，父亲！”言婉如越说越激动，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好不怜惜。

    而言清却一如往常，清凉的眸子里看不清在想什么，只淡淡为自己辩解道，“父亲，是她们先污我清白，现在又恶人先告状，玉佩是华如送给我的，我问心无愧。打人也是三妹妹先动手的，母亲你不要凡事都仅听一面之词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语气疏离又冷漠，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仿佛这事儿已干了千百遍。

    反观刘氏，咬牙切齿地委屈道，“老爷，老爷你瞧瞧，你瞧瞧她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她对我可还有半分敬重在，我污蔑她？你问问在场的丫鬟小厮们，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

    言清捂都捂不住小来的快嘴，只听小来说道，“太太，这些全都是您的人，自然是向着您说话的，他们的话怎可信？”

    刘氏怒目而视，彻底恼了，“好你个丫鬟，三番两次插嘴，果然是个没规矩的。你主子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果然连身旁的丫鬟也教得这般肆意妄为，真是反了。来人，上家法，今儿个我身为言家主母，不好好管教管教大姑娘，怕是这府里的规矩都成摆设了。”

    言琳、言惠是府里的二姨娘所出，自是不敢得罪刘氏，只站在一旁默默看戏。

    言琳小声嘀咕，“今儿大姐不会是中邪了吧？怎的这般强硬，连三姐姐也敢伤，刘氏不会放过她的，以后大姐有好果子吃了。”

    言惠冷笑道，“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只不过大姐逞这一时口快，却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够了！”

    言父一掌拍在桌面上，眸子冷得像把凌迟的刀，怒目狰狞，清了清喉咙道，“大姑娘一会儿自去领五十板子，之后禁足祠堂一个月，好好抄经诵读，这一个月谁也不许去看。还有身旁的丫鬟未尽到好好约束大姑娘的职责、胆敢冲撞主母，下去自领一百板子，要是还敢再犯便发卖出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在府里争论，若让我听到谁在背后嚼舌根子，就不是发卖出去那么简单了。”

    “父亲，这处罚未免也太轻吧，她伤的可是三妹妹的脸……”

    言父拳头紧握，嘴皮翕动，“我待会儿修书一封请宫里的太医来给玥儿看看，太医技术高超，准保玥儿脸上不会留疤。”

    刘氏忿忿难平，有心再说些什么，只见言父又甩袖道，“还有玥儿你，回屋把《女诫》给我抄十遍，好好学学四德，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贱人二字挂在嘴边了，你母亲平时就是这般教导你的，没半分女子的贤良淑德。”

    说得刘氏脸色一白，言心玥捂着脸低声应道，“是，父亲。”

    外面的天也已经黑沉沉的了，已过子时，仆妇们散去，偌大的明堂空空落落，一场闹剧才堪堪结束。

    祠堂冷清，烛火昏暗，更因着平日里无人居住，连炭火都没多少。

    “小姐呐，怎么搞成这样啊。”王妈妈一听说消息就从小院里赶来，手里提着药箱，满脸心疼。

    小来瘪嘴说道，“王妈妈，实在是她们欺人太甚。”

    “好了，小来，之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凡事不要冲动，就算我们长了有十张嘴，说得口吐莲花又能怎样，结果不会改变的，何必再多给人把柄拿捏呢。”言清苦口婆心地说道。

    小来一听哽咽声突起，“可我们就一直这么忍下去吗，一直叫别人欺负吗？”

    这话让言清有一瞬间的呆滞，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王妈妈见状尴尬地扭了下小来的胳膊，岔开话题道，“好了，你看你还越说越来劲儿了，今儿和姑娘出去买好料子了吗？”

    小来负气地摇摇头。

    言清放下烛台，起身缓缓道，“想要活着离开这座宅院，就必须得忍。”

    夜深人静，宅院漆黑一片，廊檐下的几只灯笼在夜里泛着幽光，底端垂坠的流苏随着寒夜里的风轻轻摇曳，言清半宿未眠。

    望着从窗外泻进来的月光，她也在思索小来说的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呢？

    隔日一早，天还未亮，言清便起身洗漱，抄写经书，静心养神，竟真得活得同个修行道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