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大漠里,风沙滚滚自远方卷来,铺天盖地,几乎将旅途中的行人吞噬。无边无际漫漫沙尘里,却孤零零伫立一座土包房。
这座土包房外貌并不起眼,然而它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处在中原和塞外的交界处,是西域,北疆向南贸易的必经之路。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的地界,因此成为三教九流的聚集场所,各方势力的角逐中心。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包括消息和人命。
这里便是远近闻名的龙门客栈。
正午,龙门客栈厚重的门帘被挑起,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昂首挺胸走进来,甫一露面便惊艳了众人,没有人见过如此美丽的容颜,看一眼都会停滞呼吸。
但是这名美丽女子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不好相与的霸气,凌厉,果断,她面色冷冷的,犀利眼神一扫,便断绝了心怀不轨之徒的念想。
她后背背着的刀闸里有三把刀,刀柄反射的寒光里流露着隐隐的杀气。
她大踏步坐在空着的位置,客栈老板娘扭动让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纤细腰肢,手托一柄烟斗,笑吟吟走过来。
“客官,需要点什么?”妩媚的音线萦绕耳际。一口烟气轻喷出来。
“一壶烧刀子。”女子在身上摸索一阵,拍在桌上,松开手,赫然是一叠崭新的银票。
老板娘显然见过世面,回头吩咐小二上酒,纤纤玉指轻拾起银票,略一点拨,“一,二,三,四,五,五百两,客官好大的手笔。”
女子抬头定定看着妆容艳丽的老板娘,沉声道,“五百两,买一个人的消息,够不够?”
老板娘吸一口烟斗,笑容不变,“那要看是谁。”
女子勾勾手指。
她的手瘦长白皙,骨感分明,黑色银丝边束袖衬托下,格外赏心悦目。
老板娘弯下腰。
女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老板娘微愣,旋即轻笑着走开,留下旁边一众看热闹的人满头雾水。
过了一会,小二来上酒。
女子从酒壶底摸到一个纸条,她塞到袖子里,尽兴饮酒。酒喝完,起身就走。
“刚刚那个气势非凡的女子到底是谁?”座中有人忍不住问。
“这你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三刀堂,堂主白飞雪。”
江湖上杀人论排名,三刀堂称第二,无人敢抢第一。
“什么?三刀堂的堂主本人亲临?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惊动她老人家?”
“不论是谁,触犯了三刀堂,死都不得好死。”有位老人摇头叹息。
接下来人们纷纷猜测马上倒霉的这人身份。
能惊动三刀堂堂主亲自出场的人物,绝对在江湖上地位不一般。
“诸位啊,刚刚她和老板娘耳语的时候,我稍微听见一些……”一个瘦小,耳朵尖尖长得像猴子的男人说。
“顺风耳,快说,你都听见什么!”人们好奇围上来,催促他。
“我模糊听到啊,白堂主有提到帮主这个词,其他不知道了。”顺风耳小声说。
帮主?中原各地大大小小的帮会数不胜数,这个范围本来很宽泛。可若说值得三刀堂堂主亲自出马的,肯定就数最有名气的几个。
丐帮,铜钱帮,青龙帮。都是江湖排名前几的大帮会。
“究竟是其中哪一个呢?”人们猜测。
然而有人质疑,“这几个帮会固然有名,但地位都不可与三刀堂同日而语,根本不值得大名鼎鼎的三刀堂堂主亲自出手。”
“你说得对,但是中原除了这几家,再找不出其他有资格的帮会了。难道……”众人心中浮现出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青柳帮。”有人说出来一个名字。
“青柳帮擅长搜集江湖信息和使用暗器,若说江湖上有什么事青柳帮不知道的,只有还未发生的。但是青柳帮一向低调温和,怎么会与杀气腾腾的三刀堂起冲突?不可能,绝不可能。”另一人摇头,坚决不相信。
众人议论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脸庞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趁机偷偷溜出客栈。
几天后。
绿树成荫的泥土路上,一匹红色骏马疾驰飞奔。忽然,路边的丛林中响起呼救声。
“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一声声女子的凄厉哀嚎传来。
红马原地踏步,马背上的白飞雪向声音来处张望,犹豫片刻,女子的呼救声渐渐微弱,她下定决心调转马头,偏离方向冲进树林深处。
一个身形瘦弱,发丝紊乱的年轻姑娘反绑着双手,跌坐在草地上。绿色裙子沾染泥污,散乱的刘海遮不住一双惊恐的眼睛。
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得意地围着地上的女子,欣赏着牢笼中猎物的恐惧与绝望,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柔弱无助的眼神,激发了男人心中最猥琐的欲望。
“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眼看着男人们狞笑着朝自己靠近,女子并拢双腿,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抖得像狂风中乱颤的柳枝。
就在一双手将要摸上女子的后背,风中传来尖利破空声,说时迟那时快,察觉危险的男人迅速收住动作,定睛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直直插在面前的树干上,如果再向前一寸,便是人手分离的下场。
冲在最前的男人冒了一脑瓜子冷汗,惊吓之余,怒气横生。他回头向身后,只见一匹红色骏马奔至眼前,高高马背上一个红衣女子手执缰绳,束发飘扬,她微微皱眉,冷冷地打量着下面一众人。
这群心怀不轨的男人抬头看时,无端有种被人高高在上审视的不安。任马背上的女子容貌惊艳,男人们却没有丝毫觊觎之心。张扬肆意的身形,饱含杀气的眼神已经让在场所有人望而生畏了。
置之死地的恐惧,奸计败露的羞愧,统统转化为滔天怒意,抱着杀人灭口的决心,朝红衣女子挥刀相向。
红衣女子下马,拔刀,她原地站着,手中银刃闪动,如同切瓜削菜一般,男人们便干净利落地倒下了。
她顺手挽了个漂亮刀花,甩掉血迹,归刀入鞘。然后轻轻走到地上抱成一团的可怜人跟前,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
“姑娘,你没事了,可以走了。”
过了很久,姑娘才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容貌惊艳,眉宇间英气显露,笔挺的鼻梁上还挂着一丝鲜血。
红衣女子温和朝她笑了笑,淡化了脸上的凶色。“来。”她朝姑娘伸出手。
姑娘迟疑着,搭上对方的手借力起身。
危险解除,白飞雪惦记着心头急事,想赶快离开。
白飞雪踩着马蹬子轻盈跃上马背,临走时多看了姑娘一眼。
姑娘原地怔怔望着她,明净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和愁绪。
白飞雪心中微动,驱马行至姑娘身前。
“你在等谁吗?”她问。
姑娘摇摇头。
“快回家吧,外面太危险,你父母一定在家里焦急等你。”
姑娘还是摇摇头。
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来,“我没有家了。爹爹和娘亲都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冷漠世间,现在你也要离开我,我还呆在这有什么意思?”
哀莫大于心死。姑娘绝望而坚决地转身,在她面前是一条流淌不息的河。
白飞雪立马从马背上跳下来,她还没来得及阻拦,姑娘忽然一下跌倒在地上,低头小声痛哭。
白飞雪松了口气,接着她明白姑娘为什么会摔倒了。对方左脚踝上有一道鲜红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白飞雪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给她包扎,全程姑娘没有喊一声痛,只是不停地哭。
包扎好后,白飞雪环顾四周荒郊野岭,马上快要天黑。眼下姑娘寸步难行,留她一人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白飞雪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你跟我走吧。”她说。
姑娘抬起头看她,原本死潭般枯涸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焕发出希望的光。
夜晚,山洞里。
借着干柴点燃的微弱光芒,白飞雪展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凉州。
奇怪,明明已经到了凉州地界,却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她转头问旁边,“呃…你怎么称呼?”
低头摆弄头上发辫的姑娘小声回答,“我叫因儿。”
“因儿,这里是铜钱帮的地盘,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
闻言姑娘眼里泪光点点,哽咽着说,“我听说爹娘有位旧相识住在青柳城,孤身一人前去投奔,人生地不熟,落入了强盗手里。他们看我身上没有钱,不肯放我走,割伤我脚腕防止我逃跑,现在好了,我哪里都去不了。”
这个姑娘特别爱哭。白飞雪无奈问,“你在凉州有没有见过别人?除了铜钱帮的土匪?”
因儿肯定地摇头。
凉州,顾名思义,萧条,冷落,荒无人烟。层峦叠嶂的原始森林里,除了少数几户打猎的人家,平日里只有匆匆路过的行人。
难道龙门客栈的老板娘给错了消息?
白飞雪叹气,此次出行,前路艰难,事情不好办。
她头也不回地对因儿说,“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说完守着火光出神。
因儿听话躺在临时铺好的简易床上,却没有立马闭眼。她眼神幽幽地盯着白飞雪的背影,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第二天,白飞雪抓了只野兔回来准备杀了吃,她刚拔出刀,因儿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受了伤,吃点肉补补。”白飞雪语气自然地说。
因儿的漂亮脸蛋皱在一起,泫然欲泣。她带着哭腔说,“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白飞雪沉默,转身提着刀出洞了。
等因儿再见到那只可爱兔兔,已经在火上烤熟了。
白飞雪撕下一根兔腿递给她,因儿顺手接过尝了尝。
“熟了没?”白飞雪问。
因儿点点头,满脸幸福满足,“好吃,真香。”
两人大快朵颐后,因儿擦擦嘴,看着白飞雪拨弄柴火,对方优美的侧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
山洞里一片安静,只有偶尔柴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等你伤好了,就走吧。”白飞雪忽然说。
因儿正看得出神,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她愣了愣,急忙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还要去找一个人,不能带着你。”白飞雪神情冷淡。
“友人吗?”
“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