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清冷的半弦月被黑云遮蔽,隐约间透过几束幽然的白光。招隐寺的上方响过一声乌鸦萧瑟的哀鸣。延伸自黑暗处的竹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终是来了。卿尘立在檐角的钟铃下,白贡绢霑化罗裙随冷风飘舞。
自难以捉摸的黑暗中迈步走来。稀疏的树影里有一挺拔的昏暗轮廓在一步步逼近。
他深邃的的眸子里只有一望无尽的孤寂,像是粗砺的黄沙漫天裹挟而令人窒息。
他背着那把剑,从不取下。一旦出鞘,必定是那个值得让其嗜血的人。
自无尽的远方而来,寻遍古寺,才知前世注定的地方。是让一切恩怨在此了结的时候了,即便被卷入的他们终将遁入无限的黑暗。
檐角的钟铃和素净的白衣在漫长的岁月中似乎并未褪色,而今夜的那轮半弦月与许久许久前的那轮似乎光阴的重合。而命运也在一代又一代的人身上惊人的重合,互为因果,环环相扣。
卿尘不会忘记这残缺的半弦月,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互存却又极强地对立,有碍统一却又不可割舍。而那残缺又分明宣告着神秘与诡异,凄冷与凉意。
很像当年,依然是这残缺的半弦月。
朱砂帘帐里的她一袭素袍,双手合十,打坐念经。虽肉身并未移动,但灵魂早已出窍。周遭安静到只剩下呼吸,一切质朴而莫名的情绪猛然袭来。
黑暗的囚牢中是裸露的胴体,看得到一切伤痕和不堪,时间的流逝如月光次第抚摩。
月光格外清冷,楼阁台榭的阴影与斑驳的梧桐树影被风搅动像水在地上流淌,只是不知何来凄厉的尖叫,冰冷的刀光,暗红的血迹。伴着一层堆积的薄薄的落叶的哀鸣,猩红色的染料在地上开出鲜妍冷艳的玫瑰,那空气中鼓动的是一切充满欲望的花刺。
月光却已目睹了这一切的罪恶,这玫瑰的凋落。
溟宇以轻功翻过赭红的宫墙而来,只因觊觎泠鸢的美貌。他黑色夜行衣腰处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以防被人发现而难以招架。
她在红烛下看着一枚玉佩,看着看着便滴下眼泪。
周遭静的很,恍惚间,她听到缥缈的唱曲声,让她心烦意乱。忽的又气势汹汹地涌来两三声转轴拨弦,凄凄惨惨,凉透了她的心。
阴暗的舞台上有一个人婀娜地起舞,骤起的大火将一切吞没。是黑色的火!
一切又慢慢隐去。
呕哑嘲哳难为听。
空灵澄澈的双眸突然聚精,放出妩媚的神色,自顾自的在唇脂上抿了抿。妖冶似火,想必任他是谁,定会沉醉的。
她款款地笑着。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梦境。
她依稀间听见他的脚步,那么坚定,又越来越近。
或许出于幻觉?
她不知道。但她的心却咯噔直跳,喘息都变得困难。
是他!一定是他!
半掩的门被轻轻地推开。
突然,泠鸢与溟宇紧紧相抱。溟宇不知所措,却也闻到她的发香,如玫瑰般。
她的泪如泉涌。脚步也不受控制……
她看到白色的帘帐。突然又看到他的脸。
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唱曲声,一支倩影带着魅惑的笑。黑色的大火爆发,势必将一切吞没。她又看到他腰处的匕首。
她迟疑后露出快乐的笑。
耳畔传来凄厉的尖叫,清冷的半弦月被黑云遮蔽,隐约间寒鸦掠过。连同冰冷的刀光,暗红的血迹和堆积的薄薄的落叶的哀鸣被仇恨裹挟进漫长岁月。
亮如白昼的庭院,终抵不过黑夜的胁迫。秘密的隐藏,终归是要付出代价。
有时这尘世太亮,不如闭上眼来选择安静的黑暗,也能听到心底回响的答案。
月光借风将这一切的罪恶,这玫瑰的凋落,这存在过的证明通通展现在卿尘的冥想中。
独来独往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来去自由无牵挂,也更有时间与自己对话。是孤独使然,自带恣意的洒脱,却也不得不承受高傲的罪名。似乎割舍情爱,便可无关仇恨,无畏人言凡俗与寒风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