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白榆直接摊在床上，长庚枕着她的手心，两人静静地发呆。吃完晚饭，天空已黑。白榆将水倒进湖蓝色陶瓷杯里，刚倒好还没喝上一口，边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妈妈来电话了，白榆停顿一会才接。

    “喂，妈。”

    “小榆，怎么都没打电话过来，妈妈很想你们。”

    “我……国庆就回来了。”

    “你有与白薪聊天没，她有说什么时候回家吗？”

    “嗯……我没问，你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

    “打是打了，但她总是不接。”

    “嗯……她可能没听到或者在忙，我等一下问问。”

    “你看她都多久没回家了，快五年了吧。一点都不想妈妈的，你可千万别这样。”

    “嗯……我知道的，妈。……我先不说了，去吃饭了。”

    白榆撒谎了，她明明已吃好。

    “还没吃饭呢，快去吃。”

    “嗯嗯。”

    总算找得个借口，白榆挂下电话，就进入微信，而后打开标注着“姐姐”的对话框。界面时间停留在两个月前，对话内容与此次大小不差，只不过缘由是妈妈给要给姐姐寄点特产，让她提供地址。

    白榆看着都要被气笑了，长叹一口气，才在对话框里编辑文字：妈刚才打电话给我了，问你国庆回不回家。你不接电话，发个信息告诉她也行，她很担心你。发完这段话，她就凝望窗外发起呆来。

    快5年不回家的人是怎样的呢？姐姐独自在外居住一段时间，而后在家待一段时间，连续有两年，最后干脆出省，一去不复返。白榆依稀记得姐姐离家前昔的那段日子。正值春节，大家都在家。年后的某天上午，白榆在二楼房间里练硬笔字，这是她给自己制定的寒学习计划。大厅里突然传来爸爸的训斥声，“整整两年了，还考不考了。”因有一墙之隔，声音不算大，可听着很恐怖。

    白榆被吓得一哆嗦，爸爸生气时真的特别恐怖，宛如一只凶猛恶兽。她曾就目睹爸爸妈妈的吵架现场，而那时她还在上小学。爸爸的声音极为暴躁，白榆躲在门边吓得瑟瑟发抖。妈妈吵不过他，气得直接跑出去，最后却是她找回的妈妈。她就知道妈妈会来雪姨家，两人声气相投，常常窜门交流。雪姨人不错，只是很爱嚼舌根。白榆站在门口默默地等，听雪姨尽心地安慰妈妈，可妈妈的情绪依旧低落，眼睛很是肿胀。白榆既担忧又不知所措，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妈妈的脆弱，她那温和亲切的妈妈啊，本应开开心心的。

    白榆停下笔鼓起勇气往房门走去，开出一道狭小的缝隙窥视。是爸爸与姐姐，姐姐垂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爸爸站在她斜对面，满脸怒气，接着他又凶狠地说：“考不上，就嫁人去。”

    而姐姐依旧沉默，爸爸气得甩下衣袖，愤然走下楼。姐姐的眼泪瞬间流出，连着往下掉，仿佛段了线的珍珠。白榆除了揪心，什么也做不了。从那时起她只想跑得更远，不管是幸还是不幸。如今鸟儿受了伤，依旧想回家，哪怕时间短暂。继续呆在这里的话，还要以快乐为代价，一点都不划算。

    早在白榆接电话时，长庚就站在绿萝边下，无聊地玩弄叶子。其中一片半泛黄的叶子突然落下，正巧砸在她头上。她懵然仰视，视野一片绿，原来她被盖住了头。长庚拿下叶子，庞然大物映入眼帘，绿萝叶可真是翠绿又宽大，宛若彩虹星球的树屋，她以前怎未发现。长庚顿时生意，势必飞跃上去。

    除此之外，长庚在玩弄叶子时，她听到了也看到了，白榆在给一个人发完信息后，就一言不发，直盯窗外，连她掉到盆栽里也不知道。须臾，白榆将视线转回来，把水杯移至右手边，随后从抽屉拿出电脑放于身前。长庚终于从绿萝根部爬出，身上还粘着泥土就往白榆那跳。

    白榆打开电脑，才写得个“离职报告”的标题，蓦地“扑通”一声响，长庚竟掉到水杯里，激起一片巨大浪花。“咕噜！咕噜！”地响，她被呛了几口，好在双脚能落地。

    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白榆的右手臂随之一凉。她寻声而望，只见长庚在杯子里扑腾，而她的手臂尽是水花。

    “长庚！”白榆惊诧出声，顿了顿才将她提出放于桌面。

    “咳！咳咳！”长庚猛地咳嗽，白榆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背，拿来纸巾为她擦拭。

    ……

    长庚在深海迷了路。往常她回去时，总能看见泉面绚烂的光影，其下是那个巨型的泡泡。如今四周一片暗沉，再找不到光影的话，她可能会溺水而亡。她持续往前游，可还是很暗很暗。她想继续坚持的，奈何身体负荷不了，鼻子、口腔直冒泡泡，眼睛开始闭合，四肢的力度渐渐变小。“我会死吗？”长庚恍惚地想，意识越来越弱，死亡越来越近。顷刻间，她好像看到了光，可眼睛已彻底闭上。

    长庚没看错，是斑斓的光影。她的前方来了一群丽丽鱼，由一只首领带路，是那只吃掉天蓝超星星的五彩丽丽鱼。它正组织队伍解救长庚，鱼儿齐齐绕到长庚背后，合力将她往上顶。首领鱼在前指导，一次又一次，可效果微乎其微。它毅然吐出一个泡泡，不可思议的是，泡泡竟渐渐变大并罩住了长庚，随后缓缓上升。鱼儿合力将它向上顶，直到泡泡全部升到泉面，上围壁慢慢消失，它们才散去。而首领鱼还在徘徊，见老人把长庚抱起，它才离去。

    翌日清晨，长庚睁了眼。她缓缓起身，只觉十分疲惫。她只记得自己溺水了，但怎么回来的却记不清。长庚爬下床，才惊觉这是她的房间，她还在彩虹星球，可透过窗户的亮光是怎么回事。长庚立即打开窗户，霎那间更为热烈的光涌了进来。窗外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宛若人间。

    长庚激动地打开房门，穿着一身睡衣就跑了出去。她看到了澄澈的清泉、翠绿的青草、缤纷的野花以及葱郁的森林……，闻到了鲜美的花香，听到了悦耳的歌声。她满心澎湃，肆意与它们相拥。她奔跑于青青草地上，任由和风吹拂她的发丝与衣裳。她高兴得不知所以，一边奔跑一边欢笑。“爷爷！爷爷！”她一边呼喊一边往老人那跑去。

    她全然没有注意，超星星不见了。它们仍旧处于黑暗中，只能在傍晚与黎明之间的长夜游荡。寻梦者尚未完全明朗，它们暂未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