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

    赤红的铁门紧锁着,门闩连同狰狞的锈块招呼着青苔,在苍老的铜铁上生出层层绿斑。

    小孩有些奇怪地观察着这扇门,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小妈妈,这是哪里呀?”

    “这里是你们老家啊,”女人转过头,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顶,温柔地说,“柠柠不记得了吗?没关系,小妈妈带你看一样东西,你就会想起来了。”

    她拉着小孩的手,力气大到仿佛要把他的骨头揉碎,粗暴地拖着他向前走。

    “小妈妈,疼!”小孩用力掰着她的指头,想要把自己的小手抽出来。可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地朝铁门走去。

    眼看就要撞上门了,小孩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他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他们竟然穿过了门,进到了院内。

    女人带着他走到一个屋子前,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蹲下身,用与先前同样温柔的语气说道:“柠柠,进去吧,进去你就会想起来的。”

    小孩依旧哭着,用力地摇头。

    下一秒,一双手将他推入屋内。

    “……血……有血……”小孩转过身朝门跑去,可没跑几步就被女人紧紧抓住。

    女人掰着他的脸,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强迫他看着屋内的一切。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小孩听清楚了,那不是温柔,而是海妖的歌喉。

    “柠柠,好好看看,看看你爸爸在干嘛。”

    这时小孩才看到屋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倒在地上,脸朝向这边,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逐渐蔓延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快要将这儿变成一个血泊。

    “小爸爸……”

    恐惧控制着小孩的神经,他僵硬地转头,视线钉在另一个人脸上。

    那个人拿着刀,疯狂地捅向身下已经失去意识的躯体。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个人缓缓侧过头。

    “……爸爸……啊————!!!!”

    “啊……呼……呼……”彭柠喘着粗气,右手揉着胸口,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出神。

    又做梦了。

    他慢慢坐起身,待心脏的刺痛感褪去后下了床。宿舍里大部分人都还没来学校,难得他可以享受一个独占卫生间的清晨。掬一捧凉水洗脸,这是他惯用的清醒方法。关掉水龙头后,他直起身,毫无防备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从镜子里打量自己。看了好久,他忽然笑出声。

    前两天还说人家变化大,明明自己才是真正改头换面的那个。常年失眠引起的眼袋与黑眼圈不大不小地挂在脸上,衬得早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眼睛倒是被别人夸好看,可老是被刘海盖住,平日里什么也看不出来。胡茬又长了……

    他收回目光,将一个塑料脸盆放到水龙头下,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回宿舍。

    久坏未修的水龙头无论怎样关都在滴水。水珠一滴滴砸在塑料脸盆上,像不太精确的老时钟,一点点计算着时间。

    在图书馆泡了一天后,彭柠转悠到田径场。

    正值太阳落山,暖橘色平铺在天野。他喜欢面对着落日,闭上双眼,让最后一缕阳光的温度融化在皮肤上,感受它慢慢变冷直到消失殆尽。每当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真实存在着。

    此刻的田径场人头攒动,刚结束训练的新生们打闹着四散开来。身旁不断有人经过,迷彩服下是一张张尚且稚嫩的脸庞。

    他想起了万茗阳。他应该也在这儿吧。

    要照顾的。

    他拨通了电话。

    -“在操场吗?”

    -“彭柠哥,我在看台上。”

    余晖从每一个座椅间穿过,不断被拉长,在参差交错间变形,拼凑出一卷胶片,记录着一个泛黄的故事。他在角落的一帧里,看到了单调的少年。

    心有灵犀般,他看向这边,腼腆一笑,客气极了。

    彭柠想到以前。某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还是小孩的万茗阳站在并不怎么高的山顶上,手里捧着一枝刚摘的向日葵,脸上是明灿灿的盛满了金子的笑容。

    而现在……少年的帽檐阻挡了部分光线,夕阳顺着切割线爬上高挺的鼻梁,光影雕刻出棱角,连着汗水共同打磨出一副精妙的作品。只是一双眼睛没在帽檐挡出的黑暗里,叫人看不清它的形状。

    真的长大了。

    “彭柠哥?”

    他的思绪被拉回。

    “走,请你吃饭。”

    “……谢谢彭柠哥。”

    “别叫哥了,怪别扭的。”

    “……彭柠。”

    “嗯。”

    夜幕降临。拉下的天帘扫除了这座城市的风尘仆仆,却也亮起了街灯下的繁华霓虹。

    这是一家偏僻且狭小的火锅店。彭柠毫无理由地眷恋这里。可他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追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偏爱此处。

    “我一般会点番茄,这儿的汤底都是自己熬制的,很好喝。”彭柠将菜单递给万茗阳,抬头看到一个人从后厨探出身。那是一位身材偏瘦的中年男子,看着很有精气神,头发乌黑又浓密,在一众秃头老头里显得格格不入。

    “陈叔。”

    “呀!小彭来啦,”在看到他对面坐的人后,陈叔感到有些惊讶,“从没见你带人来过,这是朋友啊。”

    万茗阳赶忙站起身,局促地答道:“您好,我叫万茗阳。”

    “哎呦不用站起来,快坐,”说着便走过来坐在了彭柠旁边,“看你俩想吃什么,让你赵姨给你俩做。”

    话语间一位中年妇女从后厨走出来,她系着碎花围裙,不怎么长的头发挽在脑后,看着又随意又干练。

    “又在吵吵什么……小彭来了啊,你都好久没过来了……呀,这小伙子是谁啊,长这么标致!”她很自然地挨着万茗阳坐下了,一面给他介绍锅底,一面止不住地赞叹他的长相。

    彭柠一直在和陈叔聊天,不经意间瞥向对面,正对上万茗阳求助的眼神。

    一时他有些想笑。又说了几句后,他把话题引到吃饭上,终于从对方手里接过菜单。

    “这两天我们研究了个新味道,叫‘老母鸡汤炖海鲜锅’,给你俩弄个大锅,让小万尝尝鲜,你也换个味道。”赵姨说。

    彭柠有些迟疑:“赵姨,这锅听着是大补啊。”

    赵姨立马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你就该顿顿大补!你看你那脸色,你要是我亲生的早把你腿打断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多好啊!或者像小万一样,身材这么壮实,看着就健康!再说了,今儿有新人,就该吃新锅。”

    彭柠看向万茗阳,问:“你吃吗?”

    对方支吾了半天,只蹦出“都可以”三个字。

    “行吧,那就换个口味。”

    店里再没来其他客人。

    两个人吃得很安静。一开始,彭柠还会问一些诸如“大学生活初体验”之类的客套话语。几分钟后,客套都被说完了。没人再去生硬地开启一个新的话题。尴尬就像锅中沸腾的气泡,越煮越多,却又没法彻底消灭。除非切断电源,结束这顿晚餐。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回校的路上。

    天桥上有几位年轻人在弹唱歌曲,看起来像一个乐队。已经很晚了,现场并没有什么观众。

    -“我会试着放下往事/管它过去有多美”

    桥下是悲伤都市的车水马龙,桥上是叛逃者的自由狂欢。

    谁在筑囚笼,谁在燃夜灯。

    彭柠停住了脚步,“你听过这首歌吗?”

    万茗阳微微歪着头,认真听了许久。路灯车灯霓虹灯照亮了整条街道,在他眼里映出了明星斑斑。

    “没有,”他摇摇头,“是什么歌?”

    “为……”欲言又止。彭柠转过头,迎着对方求知的眼神,轻轻说:“人间。”

新书推荐: 仙尊死后白麒麟她开窍了 王妃多福 系统是续命的最大阻碍 能力是催眠app 在六零吃喝看戏的日子 我靠代购做首富[七零] 净晦 被病娇小狗缠上了(穿书) 大佬马甲要掉了 算命,但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