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

    漫长的一梦。

    阳光很刺眼,浅蓝色的窗帘挡不住它的攻势,任由它将窗台的线条粘在自己身上。

    万茗阳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试着向旁侧转头,看到床边站着的身影,愣了愣。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后都停了下来。

    “你先……”

    “你先……”

    四目相对。几秒后两人都笑了笑。

    “你要说什么?”彭柠双手抱臂,靠着窗台,全身的肌肉都懒懒地呆着。

    他眼里挂着浅浅的笑。像极了窗台上懒懒地开着的小花。万茗阳想。

    “嗯?”见他迟迟没反应,彭柠微微向前倾身,认真地发问,“要喝水吗?”

    距离突然拉近。瞳孔不可察觉地放大了。

    万茗阳红着耳朵,急匆匆转过头,双眼不自觉地四处瞥着,支吾着半天说不出话。

    彭柠以为他不舒服,赶忙凑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万茗阳连连向一旁躲,下意识抬起右手,却在动作之间扯到了手上的针头。殷红的血液顺着软管爬上来,在一片单调中无比扎眼。

    “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彭柠看着他缓缓将手放平才离开。

    门被关上后,万茗阳转过头,盯着窗台上的花。

    他想到了很多。

    闷热的剧场,嘈杂的人群,还有舞台上坍塌的房檐。一切都与过去重叠,包括失控的自己。

    恐惧,无助,周围的空气都化作了冰霜爬上四肢。然后…然后是熟悉的声音,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声音。

    他被人拉住了。他正站在悬崖边上。

    惊慌失措地回过头,看见的是夕阳下透着光的葡萄藤,半山腰星星点点的牵牛花,还有那个总是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的不怎么笑的大哥哥。

    他想起了初见,一段很普通的开场。

    那天,刚放暑假的万茗阳跟着母亲住在小镇里。

    一位阿姨敲响了家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阳阳,这是你史阿姨。”

    “阿姨好。”

    史秋芙将那个小男孩拉到身前,弯下腰,说:“你好呀阳阳,”说完便看着那个男孩,“不给弟弟介绍一下自己吗?”

    他微低下头,看着万茗阳的眼睛,嗓音沙哑地说:“你好,我是彭柠,柠檬的柠。”

    从那一刻起,小小的万茗阳就将柠檬列为自己最喜欢的水果。每次看到柠檬,他总能回味起那个淡淡的青涩的问好。

    就像今天醒来后睁开眼看到的景象。

    没有人提起昨晚的闹剧。大家都在装聋作哑。心底又泛起了酸酸涩涩的气泡,像一杯盛着冰块的柠檬水,轻晃着“咣当”作响。

    丢人。很丢人。这和预想的发展完全不一样。他低估了自己,原来他还困在原地。

    嘴角又勾出一丝冷笑,笑被忽略的无能,笑无法控制的厌弃。

    真懦弱啊万茗阳。

    彭柠带医生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无力感突然从心底蔓延开来,顺着血液流经全身,裹挟着微不可查的忧伤。仿佛正在从指尖开始死亡。

    他曾拥有过幸福,毋庸置疑。奈何世事过于难堪。当幸福不再触手可及,一个个回忆便像是泡影般悬空漂浮,极不真实。他无比渴求过去的证明,希望有人可以和从前一样,一样美好,一样纯粹,一样天真。好像只要这样他就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可以说服自己…他的生命也并不一直是干涸之井,他也有幸运可以珍藏。

    但是现在他发现,那个故事里的人,都已面目全非。

    “怎么不进去?”

    彭柠转过身,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面前,手里提着一些水果。是昨晚的那个人。

    “啊,是你啊,”显然他也认出了自己,“昨晚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话,谢谢你啊。”

    “谢什么,”彭柠客气地说,“你是他的室友吧?”

    “啊,对,我叫苏典奇,”他犹豫了几秒,开口道,“你是彭柠学长吧?”

    彭柠很惊讶:“嗯?你认识我?”

    苏典奇笑着说:“我也是文艺部的,没想到学长也认识万茗阳。”

    “他……”彭柠想了想,“他是我弟弟。”

    “好巧…”

    他还想说什么,医生已经走了过来。

    “你们站门口干嘛?是来探房的吗?”

    “是,”彭柠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请问他状况怎么样了?”

    “有点儿感冒,吃些药就好了。也不知道昨晚怎么就晕了,小伙子身体明明挺好的啊……”

    医生离开后不久,苏典奇也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只剩彭柠今天没课。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监督病人按时吃药。

    “这两个都是一日三次,这个一次一片,这个一次两片,每次都还要再喝一袋冲剂,记住了吗?”彭柠一样样摆在对方面前,却在抬头时对上一双心不在焉的眼睛。

    “你在听吗?”

    “嗯?”万茗阳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充分地暴露了自己走神的状态。

    等他反应过来时,彭柠已经皱起了眉头。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急忙摇头否认,心虚的眼神不自在地向下瞥着。

    下一秒,彭柠笑了出来。“怎么那么严肃?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羞涩瞬间爬上了万茗阳的双颊。他现在只觉得脸庞发热。

    “怎么脸这么红了?”彭柠想起昨晚他发高烧的事,急切地用手背去碰对方的额头,“不会又发烧了吧?”

    这一下,接触到的温度更高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找医生。”

    “不用!”万茗阳连忙拉住对方,阻止了让窘态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有点热,没有发烧。”

    “热?怎么会热呢?感冒不应该是感到冷吗?”

    “可能…我好的比较快。”

    彭柠半信半疑地坐回了凳子上,“但是药还是得喝。”

    “嗯。”

    “就按我刚刚说的剂量喝。”

    “嗯。”

    “一定要先吃饭,不能空腹喝。”

    “嗯。”

    “…你现在吃饭吗?”

    “嗯。”

    “…不要老是‘嗯’。”

    “…哦。”

    几分钟后,彭柠去买饭了。

    他转身关上门,心里想的全都是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任劳任怨地照顾对方。可是只要一闭眼,昨夜的景象就会在脑中回放。

    在等饭的间隙,他拨了通电话。

    “妈,问你点事儿。”

    在所有人离开后,万茗阳一个人在病房里对着空气发呆。

    他觉得自己疯了。他清楚地知道病因,也明白自己已无可救药。

    彭柠离开前分好的药片被他捏在手心。色彩艳丽的糖衣被渗出的汗水浸湿,融化在手心,黏腻的触感让他很难受。

    在糖衣彻底融化之前,他将药片放进嘴里。

    桌上有一杯水,是他早上醒来后彭柠接的,现在已经变凉了。

    不过可以用来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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