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50.小明先一步打开房门。

    妈妈手已经抬起来了，两人面面相觑，妈妈放下了手。

    还没等妈妈问，小明抢先一步说：“妈妈，今天我请假陪你去送爸爸火化吧。”

    小明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请假，妈妈不由得觉得诧异。

    但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妈妈向班主任请假并说明理由。

    医院虽然早早开门，但医生和护士上班时间不一样，所以八点才去医院。小明先回房间换了身常服，穿了双运动鞋，然后出来跟妈妈说，“既然还早，那我先出去走两圈锻炼身体。”

    去提前踩个点怎么不算锻炼呢。

    小明骑着自行车去三院。三院离家并不远，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但小明花了一个半小时，把三院周围的大路小路全部转了一圈，找出了三四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子。

    那辆□□是拐进小巷子里消失的，但能容得下一辆车的小巷子只有一条。

    这个小巷子里全是老房子，后面是一个菜市场，基本全是中老年人。这个小巷子他前后转了三圈，大致记清了大小岔路。中间的主干道颠簸不平，且越来越窄小，车根本开不到菜市场那里。另外这个小巷子里并没有什么停车的地方，个别几家倒是有车库，但那个高度看着不像能容得下奔驰。

    所以按道理来说，不存在“车消失了”的说法。

    不管怎样，小明都简单记下了这几个车库的地址。

    做完这一切，小明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刚好八点。再翻了下消息提醒，发现只有微博推送的消息。

    妈妈怎么还没打电话过来？

    按照妈妈日常出行习惯，她起码会提前二十分钟出门，确保不会迟到。尤其是送爸爸的遗体去火化这种重要的事情，妈妈不是很着急吗？那怎么还不联系自己？他也没说自己会转到三院附近啊。既然不知道自己在哪，怎么妈妈不提前联系自己。

    小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主动拨电话过去。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小明下意识的隐瞒了自己的地址。

    “等下午再去。妈妈现在有事要出去办理，弟弟还在家里睡觉，你锻炼的差不多了就回去照顾弟弟。”妈妈似乎很忙，说完就挂掉电话了。

    妈妈不是辞职一个月了吗？为了给爸爸维权，早在一周前她就已经完全和之前的工作断了任何联系。爸爸去世后妈妈就完全没有心思打理自己，以前还会半个月去做美甲之类的，这一个月除了为了爸爸的事情就没出过门。她有什么事？

    小明慢慢的放下手机。他现在就要回去！

    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小明就一蹬脚踏离开小巷。

    不过他没骑多久。

    他的妈妈就在前面。

    *

    妈妈前面站的是副主任。

    爸爸就在三院工作，同科的副主任也是看着小明从小学到高中的。在印象中副主任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带着眼镜，梳着儒雅的发型。穿着文化衫，像个知青。

    现在的他带着墨镜，难得穿了件风衣。妈妈背对着小明，但小明可以确定她带了口罩。

    小明怕被发现，藏得远了些，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

    两人交谈没多久，副主任给了妈妈一个东西。小明定睛一看，是个U盘。妈妈拿过U盘，左右看了一眼，就挽着副主任的手臂进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啊？

    小明看傻了。妈妈这是什么情况？出轨？

    可是妈妈和爸爸一直情感和睦啊？

    但是没时间给小明震惊。他定了定神，盯着咖啡厅门看了几分钟，快步走过去，把外套脱下翻个面继续穿上，再立起领子假装不经意走过，快速扫了眼咖啡店，并没有看见妈妈和副主任的身影。

    那必定是去开包间了。小明有时候也会和朋友来这家咖啡馆，清楚这家店只有正门，要进货咖啡豆之类的原料都是在开店之前，基本都是五六点。因为开店早，所以关店也早，基本下午五点这家就关门了，最迟也不会超过七点。

    有什么事还要到包间里去说？

    小明没进去，路过门口就拐了个弯往回走。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妈妈到底有没有出轨，明显更重要的是那个U盘。看两个人郑重的态度，U盘里显然有东西。

    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还要亲自跑一趟面交？

    看来等回家了得找个机会看一下。

    已经八点半了。弟弟应该醒了。

    小明跨上自行车，换了条路骑回家。

    *

    回到家里，弟弟还没醒。

    小明快速冲了个澡，回到房间继续自己的思路图。

    三院周围的路他走的差不多了。那个警官说妈妈和弟弟是在三院的门口被撞的。三院总共有东门、北门、西门，北门是大门，正对一条车流量高的马路；西门主要是配送物资，夹在住院部和食堂中间，因此对着小马路和小巷子；东门是个小门，应该是供医护人员上下班方便才修的，电动车棚都围在东门那边。

    目前看来西门是最方便的。一旦撞了人就可以直接溜走。但妈妈和弟弟如果是从家里走到医院那边，应该是直接走到北门。他们也没理由要绕道到西门去。

    下午两点多基本都是社畜上班时间，在路上的人比较少，进出医院的人也少，不会造成重大车祸，警官只说妈妈和弟弟出车祸，也没说具体。

    那么就先盯北门。小明在北门上面勾了一下。

    除此之外，还要弄明白几个问题。

    现在关于红光有两个问题，而关于爸爸的死亡问题不止两个。

    1.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2.三院对于爸爸的死亡是什么态度？

    3.妈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4.参与其中的都有谁？

    目前就想出来这么多。小明摸摸下巴。

    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得去看尸检报告。但已经过去一个月，小明真想看到报告还比较困难。妈妈当时是看到的，但不知道有没有拍照或者备份什么的。

    三院……自从爸爸去世后，小明一家都没在去过三院。小明白天都在上学，晚上回家也要及时洗澡睡觉，这些都是妈妈负责。

    这些杂乱的线都有同一个结点。

    妈妈。

    小明重重的圈了一下。

    *

    弟弟没多久就醒了。看见小明很高兴，问今天能不能出去玩。

    小明日常询问了一下他作业写完没，写完了就能出去玩。于是弟弟又苦巴巴的写作业去了。

    小明请假了，也没作业，干脆开始搜一个月前的新闻。

    爸爸涉及的那场医疗事故虽说是重大事故，但其实根本没被爆出来。这件事被压了下来，甚至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如果不是当天爸爸向家里坦白这件事，小明根本不会知道。

    这起医疗事故爸爸的责任占大头，妈妈用了大半积蓄，加上医院的帮助才赔完。奇怪的是病人的家属似乎并不想让事情闹大，甚至没有要求打官司，只要求赔款，拿完赔偿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只是一家倒也没事，不过几家全都是这样未免不让人怀疑。

    现在小明就是在搜同期内到底有没有类似医疗器械故障导致重大事故的新闻。

    遗憾的是，并没有。那一个月内甚至没有什么大事件。堪称风平浪静。

    爸爸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甚至于连他的死都没被报道。

    真的是有人把爸爸的事情压下来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小明不禁扶额沉思。

    他点开淘宝，找了专门做水军的商家。刚好好评最多的一家是同城市的。小明问问能不能把爸爸的事冲上热搜。

    刚发出去，客服光速回复：“你想干什么？”

    说自己是儿子，想要引起社会关注，来调查爸爸死亡的真相……这是能说的吗？

    不能这么说吧。小明开始编理由：“因为……”

    理由还没编完，对方又发了条消息：“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建议你别干。”

    “我们做水军的基本都有群，里面都是热搜第一线，只要金主爸爸一声令下我们什么不能冲上去？尤其是我家，本城最大水军群就是我家的，什么消息我们都马上知道。这个医生的事刚发生我们群里就知道了，不是我们没冲上去，是我们冲不上去。跟这个医生相关的词条全部被屏蔽了。”

    “什么？”

    “还能骗你？这单我们做不了，你找别家吧！”

    既然都被拒绝了，小明也不强求。

    实际上，小明已经清楚了：真有人在按住这件事。

    那又如何呢？小明想。我既然重来了，就是老天爷给我这个机会为爸爸证明清白。

    *

    小明查完一无所获，只确定了确实顶上有人。此时已经十点了。

    弟弟已经写完作业出去玩了。

    小明看了半天电脑，只觉得眼睛酸涩。恰在此时，妈妈回来了。

    他赶忙扒拉一份卷子过来写。妈妈看见小明伏案写作业很满意，关上房门。

    写着写着，响起了水声。

    妈妈在洗澡。

    好机会！小明笔一扔，轻轻打开房间的门，果然卫生间门关着。阳台上妈妈平时擦头发的毛巾也不见了。

    小明几步并一步冲到餐桌旁，打开了妈妈的包，简单翻了一下，也没看见U盘。随即拉开夹层的拉链，果然U盘被压在最下面。

    小明两根手指轻轻夹住U盘，尽量不碰到其他物品。勾到手中后小明迅速合上包遛回房间。

    妈妈对不起……！

    小明在心中默念三遍，快速将U盘插入电脑。

    居然有几十个G，内容还挺多的……小明嘀嘀咕咕，等了几分钟，U盘内容终于读完，弹出文件夹，里面大大小小几百个文件夹，有视频也有图片，没有任何命名，全是初始编码。

    小明随便点开一个视频看。

    如果可以，小明宁愿不看。

    视频很短，没开声音，但画面清晰，没有声音也罢。

    小明强忍着恶心看完了，所幸没有发现爸爸，但看到了其他熟悉的面孔，譬如副主任。

    视频很快播放完就自动播放下一个了。下一个更长，更疯狂。

    这个视频里不只有医院里一些普通男医生，甚至出现了科室主任。有的年轻面孔是实习生。小明看见了他爸爸最喜欢的一个实习生。此时的实习生脸色涨红，五官扭曲，丑陋不堪。

    小明关掉了视频。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又点开了一个文档。

    是对几个女生的评价。

    小明直接拔掉了U盘。

    太脏眼睛了。

    这个U盘像个烫手山芋。拿着太烫，扔掉可惜。小明紧紧攥在手心，反复深呼吸，强制安抚狂躁的心跳。他的心跳此时轰鸣如鼓，逐渐覆盖了其他声音，以至于妈妈打开房门的时候他没有察觉。

    “你怎么了？生病了？”妈妈的关心让小明骤然清醒。他没有抬头，但是幅度很大的摇了摇头。

    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多问，就让小明待会出来吃饭，随即关好了门。

    小明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完了！U盘还没放回去！

    不过妈妈似乎还没有发现。小明轻轻打开房门，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小明拉开一条缝，侧着身钻出来，放轻脚步走到餐桌旁，再悄悄将U盘放回妈妈的包里。

    妈妈没有回头。炒菜声音比较大，她没发现小明。

    小明于是又悄悄回到房间。

    U盘已经拔掉了，他基本没看到别的什么，不排除U盘里有其他东西。

    唉。忘记复制一份了。下午和妈妈回来了再找个机会。

    小明拉了拉衣襟，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汗湿透了。

    *

    小明找弟弟回来吃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三个人草草吃完饭后就收拾好了准备睡午觉。

    小明倒是想趁机出去买个U盘，但又怕被妈妈察觉到不对劲，于是按捺住想法，回房间午睡。

    躺在床上，小明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

    不管了，先睡吧！！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

    三个人睡醒差不多都两点了。急急匆匆的穿好鞋，妈妈牵着弟弟走在后面，小明走在前面，不断观察一路上的环境。

    他们走的路直接到北门，这个点外面温度高，太阳毒，没什么人。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小明一边观察，一边又在回想，想的心里逐渐焦躁。

    明明是极其毒辣的太阳，小明身上却是冷汗不断，手臂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汗水顺着发梢滴在手臂上，冰凉的，给他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到北门口了。小明由于在想事情，不自觉的走的快了些，和妈妈弟弟拉开了距离。他低着头往前走，心里不断猜测令他头皮发麻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两点了……两点会怎么样来着？会……

    会出车祸！

    两点十三分。小明终于想明白所谓预感。他扭头就往正在说笑的妈妈和弟弟拔腿狂奔。

    两点十四分。一辆黑色奔驰从马路上冲了过来。

    鲜血狂飙，直冲天际的是小明歇斯底里的吼声：“妈————！！！”

    两个人被撞到在地，黑色奔驰从鲜血上碾过，随即调转车头。

    小明最后看见的，是自己身体里漫出的血，和轮胎上血红的人体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