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许清欢的父母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了母亲。

    从她记事起,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必须要努力,必须要优秀,必须要比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更强。”

    起初许清欢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直到她稍稍长大一点了,她才知道那个女人说的是她父亲的出轨对象。她那个根本就没见过的父亲,无形中左右了她的16年。

    许清欢从上小学开始,就已经没有了各种假期,全部被补习班占满。不负众望的,她成了所有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聪明,漂亮,优秀,可是她并不开心。

    刚下过雨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新的泥土味,许清欢刚从学校领了证书,正在前往回家的路上。

    今年刚刚上高一的她就已经代表学校参加了市级的物理竞赛。

    她今天难得穿了件蓝色格纹的裙子,裙长到她脚踝,衬得她更加白皙。许清欢踩着小皮鞋,背着书包,攥着烫金封面的竞赛证书正往家里走去。路过一处巷子时,她刚转过弯,后颈突然就被一个粗粝的掌心攥住,扯进斑驳的墙影里。掉成枯草色头发的混混靠着墙,烟卷在嘴里叼着,污浊的目光扫过她:“一中大学霸?挺出息啊,拿点钱来给老子花花。”

    他说完就抬起手,廉价的烟味混合汗味扑上来。许清欢后背抵着斑驳的砖墙,指节捏紧证书边角。就在混混的指尖即将触到她书包拉链的瞬间,她突然屈膝错身,小皮鞋底蹭过墙面发出锐响,膝盖狠狠撞上对方胯骨。混混闷哼着踉跄后退,她顺势抬腿,鞋尖精准踹中他膝窝。

    那人咒骂着跪倒在地,烟头飞出去烫到自己手背,在他的骂声里,许清欢已经攥着证书冲出了巷尾,跑进通明的大路上了。

    雨后天边还凝着层淡紫的云。许清欢冲出巷子时,额发已被冷汗黏在鬓角,撞进某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里才猛然抬头。江淮攥着便利店塑料袋的手顿在半空。

    “不好意思。”许清欢先反应过来,后退,道歉。

    “没事。”他语气平缓。

    听见他开口说话,许清欢才又抬起头看,面前的人轮廓锋利却带着少年气,眉骨微凸,眼尾上挑,瞳孔是深琥珀色。许清欢给他的评价是好看。

    从小许清欢就知道自己很好看,从初中开始一些早熟的男同学就开始给她塞情书,送奶茶了,但让她觉得好看的这还是第1个。

    “给你。”江淮忽然从塑料袋里拿出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许清欢一愣,指尖触到瓶身时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喉结滚动着咽下两口凉水,她才注意到他校服袖口沾着片草渍——刚才她撞上来时蹭到的。

    “我叫江淮。”他指了指自己胸前歪掉的校牌,二中的校徽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一中和二中距离不远,但二中是出了名的差生学校。

    许清欢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别和差生混在一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口:“许清欢,一中的。”

    江淮挑眉,嘴角漾起淡笑:“知道,刚才那混混喊你学霸来着。”

    她耳尖发烫,心想原来他都听到了。“谢谢,我该走了。”

    “嗯,再见。”

    “再见。”江淮望着许清欢的背影,忽然想起她踹翻混混时的眼神——像只蓄势待发的小猫。

    可爱的。

    许清欢推开单元楼门时,玄关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母亲的鞋规规矩矩摆在鞋架第二层,比她的小皮鞋高出三厘米——这是许母多年来的习惯,仿佛要用高度差丈量什么。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来:“洗手吃饭,汤在灶上。”

    餐桌上摆着两副碗筷,许母的动作顿了顿:“比赛证书呢?”

    许清欢从书包里抽出证书,烫金封面在白炽灯下格外刺眼。母亲指尖划过“市级一等奖”的字样,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这才对,比你爸那私生子强多了。”

    汤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许清欢盯着碗里浮着的油花,忽然想起江淮袖口的草渍——那是她撞上去时沾到的。母亲的筷子敲了敲她碗边:“发什么呆?下次数学竞赛准备得怎么样?”

    她咽下一口温热的汤,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余光扫到玄关的玻璃柜,里面整齐码着从小学到高中的奖杯,每座底座都刻着“第一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

    “妈,”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今天遇到个男生……”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截断:“学生就该以学业为重,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

    许清欢顿时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心里苦涩,她妈妈没有关心自己遇到的男生是谁,也没有关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晚饭后,她在书桌前摊开一张数学竞赛的练习卷子,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校园群里在传她获奖的照片。许清欢盯着照片里自己,很漂亮,但没有笑容。

    锁屏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母亲在客厅打电话:“欢欢这次又拿了第一,比她爸那个野种强百倍……”

    月光爬上书桌时,她终于敢对着镜子摘下皮筋。黑发如瀑布般垂下,她看着自己右眼下的痣,像未流的眼泪。

    手机再次震动,校园群里有人@她:“学霸太厉害了!”许清欢看着屏幕里的字符,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片刻,她打下两个字:“侥幸。”发送。

    母亲的电话声还在客厅里飘着,每个字都裹着蜜,却藏着刺。

    八点的阳光斜切过教室窗棂,在课桌上投下金黄的格子。前排男生转着笔犯困,光影在她睫毛上晃出细碎的弧,九月的最后一个早读,许清欢盯着教室前门的玻璃出神。

    “咳,这是从二中转来的新同学。”班主任的手敲了敲讲台。向暖的手肘猛地撞在许清欢肋骨上。向暖是她同桌,也是她穿同一条裙子长大的闺蜜。

    “大家好啊,我叫江淮。”他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后排女生们交头接耳的窸窣声里,许清欢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那天踹翻混混时的节奏。

    "坐许清欢后面吧。"班主任的话让她指尖猛地攥紧课本。

    “好久不见啊。”他戳了戳她椅背,“学霸,借支笔?”

    向暖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跳动,嘴角咧出八卦的弧度:“天啊欢欢,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向暖的问题像颗小石子投进湖面,许清欢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墨团。“算是……见过一面。”她把笔扔进书桌旁挂着的垃圾袋。她摸出支最普通的黑色中性笔,转身时,撞上他琥珀色的瞳孔——那里映着她微乱的刘海。

    “谢了。”他转着笔笑,校服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向暖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课本“啪”地合上:“欢欢,你们该不会……”话没说完就被班主任的声音切断。

    “周嘉宇,干嘛呢!大早上的发什么呆。””班主任的粉笔头精准砸中许清欢前排的周嘉宇,“把这篇课文抄三遍。”教室里响起了稀稀疏疏的笑声。

    下课后,向暖被数学课代表叫去搬作业。教室里几个男生围上了江淮。

    “江淮,你转校过来都不告诉我,亏我现在还把你当好兄弟呢!”周嘉宇的抱怨里带着撒娇尾音。

    江淮挑眉看他,转笔在指间转出银白的圆:“怎么,怕我抢你‘一中第一混世魔王’的宝座?”

    周围男生哄笑起来,有人戳了戳周嘉宇腰间的软肉:“原来你俩认识?”

    阳光斜斜切过周嘉宇侧颜,他喉结滚动着笑出声:“何止?这厮小时候爬树摘枇杷,还是我在下面当人肉垫子。”

    “知道二中校霸吗?”周嘉宇熟稔地搭上江淮肩膀,卫衣带子扫过他敞着的校服领口“就这小子。”

    “校霸算不上,当你爸还行。”江淮笑笑。

    “我去你大爷的。”

    晨光里两人的影子交叠在课桌上,像两株疯长的野草,肆意又鲜活。

    “这位同学,不自我介绍一下吗?”江淮忽然看着她的背影。

    周嘉宇看了看许清欢压低声音道:“我们班的大学霸,一中出了名的清冷女神。好看吧!”

    “好看。”

    周嘉宇听到他这么说毫不意外:“你听说过咱们学校的校草吗?”“那校草好像追过她一段时间,她都没同意。”见他没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你来了,我看咱们学校的校草得换你当。”

    她听见江淮低低的笑声,尾音扬起时带着几分痞气:“校草?不如叫我爸爸听得顺耳。”

    “得了吧你,”周嘉宇推了推他肩膀,话未说完就被上课铃切断。

    中午食堂许清欢和向暖坐在一起,前面坐着的女同学聊着江淮的话题。

    “听说没有?三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好像叫什么江淮。”

    许清欢听着女生们的议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不锈钢餐盘边缘。向暖戳了戳她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八卦的光:“哎,你觉不觉得那家伙看你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校园群弹出消息。不知道谁发了张偷拍图:江淮单手撑在课桌上,侧脸被阳光切出锋利的线,配文“新同学帅到我想转班”。消息下面立刻被“+1”刷屏,许清欢盯着那张照片,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依旧敞着,露出的锁骨上有颗浅褐色的痣。

    “别乱讲。”她低头喝汤,却在抬头时看见江淮端着餐盘穿过人群。他的校服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黑色T恤,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在一起,透着股不羁的少年气。

    “学霸,介意拼个桌吗?”他在她对面坐下,周嘉宇紧跟着挤过来,嘴里还叼着根鸡腿骨。向暖立刻坐直身子,眼神在两人间来回跳跃,活像个乒乓球裁判。

    “听说你物理竞赛拿了市级第一?”江淮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西兰花,“题很难吧?”

    许清欢一愣,下意识点头。母亲从不问她题难不难,只问名次有没有被超越。“最后一道大题……计算量挺大。”她轻声说,发现江淮的睫毛很长。

    周嘉宇突然起哄:“哟,校霸居然关心学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淮踢了他一脚。却在这时,许清欢的手机弹出母亲的消息:【晚上六点前必须到家,奥数班提前半小时上课。】

    她攥紧手机,指节泛白。江淮注意到她的异样,目光扫过屏幕:“那天你踹混混的姿势挺专业啊。”他忽然开口,琥珀色眼睛发亮,“练过?”

    她想起母亲逼她报的跆拳道班,每周三次雷打不动的训练。“算……兴趣班吧。”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陌生——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夜晚,从来不是“兴趣”,而是母亲嘴里的“必须比别人强”。

    江淮忽然笑出声:“我小时候学过散打,不过是为了和我爸互殴。”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聊今天的天气,“后来发现打架比学习有意思多了。”

    “许清欢,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空气瞬间凝固。向暖的筷子“当啷”掉在餐盘里,周嘉宇瞪大了眼睛,连邻桌的女生都偷偷竖起耳朵。

    许清欢的心跳得厉害“我……”她刚要开口,却听见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别和差生混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说:“不了。”

    江淮的睫毛动了动,很快又扬起嘴角:“学霸果然高冷。”他站起身,餐盘在回收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走了,周嘉宇。”

    深夜的奥数班教室,投影仪的冷光映在许清欢脸上。黑板上的函数图像扭曲成诡异的弧线,她却盯着窗外发呆。

    “许清欢,上来解这道题。”老师的声音刺破寂静。她慌忙起身,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痕迹。身后传来同学的窃笑,她知道自己算错了符号,却怎么也改不过来。

    下课后,母亲的车停在补习班门口。车内循环播放着英语听力,许母盯着她的习题册:“错了三道压轴题,你怎么回事?”

    “太累了。”她靠在车窗上,看路灯在玻璃上拖出长串光斑。母亲突然冷笑:“累?你有什么资格喊累?”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捅进她的心脏。许清欢咬住嘴唇,想起江淮锁骨上的痣,想起他转笔时指尖的薄茧,想起他说“打架比学习有意思”时的表情——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肆意。

    “下周开始,每天加练两小时。”母亲的声音盖过听力里的单词,“别让我失望。”

    回到家时,手机震动,向暖发来消息:“欢欢,你今天拒绝江淮的时候,他眼神好失落哦……你真的对他没感觉吗?”

    感觉吗?可能有吧,孤独的少女,遇见肆意的少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她盯着屏幕,想起食堂里他问“题很难吧”时的语气。那不是恭维,不是羡慕,是真的想知道她的感受。指尖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最终打下:“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发送的瞬间,她听见母亲在卧室打电话:“欢欢这次奥数课又被老师夸了……”声音甜得发腻,却让她胃里翻涌。她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摘下皮筋,黑发垂下,遮住右眼下那颗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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