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雨
浓云如墨，星光如灯。
乐正吟带着小满匆匆回到静园之时，已是天光全无，天际将最后一缕暖日吞入腹中，最后附上皎洁的月色与点点星火。
这阵阵风波荡漾而来，早就让人想念家中温暖。乐正吟与小满到了门口才发现母亲江明清，也就是府里主母，她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脸上还有些许焦急之色，她身旁只余一位年岁已长的贴身奴婢在轻轻安抚江明清，府里的人除了老爷夫人都叫她黎妈妈。
乐正吟急忙走上前去，还没等到江明清的话降下来，她已拉上了江明清的手道：“母亲母亲，你不冷吗？阿吟都要打冷战了。”
江明清终于不再那么担忧，可是她眉头一皱，又想到正站在风口上，就一边拉着女儿向内走去，一边阴阳怪气道：“不知道的以为老奴在门口等大小姐回府呢，你要再这么晚回来让人白白担心，就派一街人跟着你，高不高兴这样？”
乐正吟轻轻拍着江明清的手道是，她实在惶恐父母为了自己忧心，所以心中也不打算再将她今日与“窃金狗”打了个照面的事说给母亲听。
“父亲呢？”回府后也不见乐正符的踪影，就连父亲极为信任的贴身奴仆也不在府中。
“中书省内有要事，你父亲已经赶过去了。”大堂内灯火摇曳，照出江明清低垂的眉眼，她轻轻倚靠在椅背上，似乎很是忧心。
乐正吟知道，中书省行事总不离国事，自然受朝廷万千重视，她父亲为中书令，必要首当其冲，也许受恩，也许受罚，所以江明清所担心的，乐正吟很明白。
乐正吟笑着摇摇头，又去拍江明清的肩膀，是安慰，也是劝慰：“受恩于君，便为君谋事，天经地义，父亲一直做的很好，从不叫人挑出错处，母亲又何必总是担忧呢？”
江明清“唉”了一声。
乐正吟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只好说道：“父亲挂心母亲，母亲也关心父亲，倒是没有人来挂心我了。”
江明清抬头疑惑道：“你怎么了？”
“其实，我还挺饿的呢......哈哈”她回来的脚步紧，晚膳还未进。
江明清显然不想理她的女儿了，“不好意思了咱们家的大小姐，晚膳时辰已过，劳烦大小姐找人去厨房帮你觅食吧。”说罢她起身理了理衣服，“唉”了一声，就迈步向门外走去。
乐正吟眼巴巴看着母亲快要走出屋子，她开口问：“鸡丝面？”
于是在她的话出口后，乐正吟与小满看到本了无人影的门口又被人踏了回来，“猜对了。”
哇，晚上回来还有鸡丝面呢，小满心里满足道。
小满把江明清留的面端到了乐正吟房间里，二人一个在桌子上吃，一个在床上盘着腿大快朵颐。
乐正吟这时真是饿了，在猛吃几口后才开始想今日之事，于是她便一边吃一边思考。
小满乐于吃东西，她眉眼弯弯，汤汁也在不经意间，细微地滴落在身上。
乐正吟看小满，笑道：“小满这么饿啊？”
小满把这一口咽下，“今天才知道，府中庖厨的手艺这么好。”
乐正吟一笑，随后笑容又越来越浅，她把端着的碗轻轻放在地上，下床去拉上窗帘，好似怕别人听到，还在关窗之余眼神四处查看。
小满忙中发问：“姑娘你有事啊？”
乐正吟“嗯”道：“今天我们什么也没说，我心里却还是不踏实，只怕这几天那群人会更不安分起来。”
小满不吃了，她也把碗放下，问道：“旁人也就算了，怎么姑娘连夫人也不告诉？”
“母亲是肯定会担心的。”乐正吟用手撑起下巴，“而且我早告诉你了，我们又没有真正的情报，还有啊，父亲也合不该趟这趟浑水的，朝中事本就让人心惊胆战了，还是安分一点吧，嗯？”乐正吟歪了歪头，把碗推回给小满，又说：“快点吃吧，你不困啊。”
小满听了这一通，也不再问了，只是说要把面带回房间吃，便端着碗笑了笑，走了出去。
房间已经被小满打理好了，乐正吟顿觉困意涌上脑袋，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恨恨睡去。窗户被关上，月色被挡在外面，徒留轻柔的光线给房间内点上最后一丝光亮。于是依靠着浓浓的夜晚，乐正吟终于将意识抛到九霄云外，慢慢地，慢慢地......睡去了。
......
只是还没进入午夜，天空一道响雷就这么率先打了下来，将浓稠的夜色劈开一条裂缝，将黝黑的天空划上一隙伤痕，也叫梦中睡得本不踏实的人惊恐醒来。
怎么了？
乐正吟还沉浸在梦里，她又回到了白日的铺子里，看到了贼人远去，这次她不甘心的跟了上去，却突然一脚踩空似的，跌入万丈悬崖，实在吓了她一大跳。
“真是好险，好险......”她喃喃自语起来。
她的眼睛睡得松软，不适的感觉围绕身体，头又有些昏沉，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一般，叫她受不了再躺在榻上，于是乐正吟翻腿着地，一手轻轻揉着脑袋，两腿走到桌前坐下。
夜还很长，今晚却睡不着了，不知是不是今天的事惊扰住了她，真是可恶。
怒风遇急雨，成就了一番夏夜的清冷，开场的雷渐渐默了声响，只余风雨交加，怎么今天晚上是这般光景？乐正吟只好叹气。
乐正大人应是还未归家，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每次急召乐正大人进宫的时候，都是半夜的不归，而每次乐正大人回来的时候，也都是满身的疲惫。乐正吟实在担心父亲，不忍心他忧思难过。
乐正吟轻轻用手掌抵住额头，看起来身心俱疲。她做乐正家的大小姐做了十六载，如今才感觉到了自家的责任终于也要有她的一份，在闺阁之中尚且这样烦恼，以后出了宅门，见了更广阔的天地，是不是就更要奔波劳碌，不顾己身？
不过，那又怎样，她很乐意。
乐正吟很清醒，从不把希望寄托到未来的夫君身上，而且大辛民风开放，虽说还没有女子入仕这样的事，可是放眼望去，京城的街上，医馆里，酒楼内，商铺中，怎看不到女子做活的？街上来来往往的难道没有女子吗？乐正吟在如今日一般的其他夜晚曾想过，夫君这个人物，应该是能够并肩而行的，不是要全身心依赖他的，就算没有这号人物，谁也不能奈她何，日后天高海阔，好坏她都不怕，再说乐正家可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谁又不能一时半刻掀起风浪，她现在想这些，太早了，也太“虚伪”了。
“好吧好吧。”乐正吟撑着头自言自语，她感觉手都麻木了，才左右晃着手腕缓解。
不是做作地表演一番，只是今夜风大雨急，夜色黯淡，踌躇者又刚好辗转反侧，苦无睡眠，思来想去，不过叹了又叹。
“想想其他的事转移下注意力吧。”乐正吟托着腮帮子，用手摆弄着茶杯。
“不对啊......既然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又为什么随便让人看到身上的官银？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乐正吟经常在自己想事情的时候将疑问说出来。
是的，那是官府绞尽脑汁都抓不到的人，他们身有所长，又怎么会蠢到自己在街上等着人来抓呢？或许......
“姑娘，你睡了吗？”似乎是乐正吟那一点点小动静被小满听到了，她在门外关心地询问。
“没有呢，你进来吧。”乐正吟暂时还想不明白，索性就跟小满聊聊。
门从外面被打开，小满机灵的脸露了出来，他轻轻走进来又关上了门。
乐正吟只好问到：“你怎么也没睡？”
小满嘻嘻一笑道：“小满也睡不着，外面的雷声音那么吓人，于是我就起来了，姑娘，你也是被雷声吵醒的吗？”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风也不似刚才一般狂作，只是足够让树叶摇动罢了。
乐正吟的目光从窗外移回来，她道：“是啊，吓了我一跳，怎么今晚天这样......”
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了声音，然后二人就看到，众楼阁前的那一片灯火亮了起来，原来是家丁点上了灯。
乐正吟张了张嘴，缓了缓神，“是父亲，父亲回来了。”
原来是乐正符冒着大雨，在深夜回到了静园。
“姑娘。”小满叫乐正吟，“既然老爷回来了，姑娘也可以稍稍宽宽心，现在很晚了，要是老爷知道姑娘这么晚都不睡，一定会担心姑娘身体的。”
其实小满知道乐正吟最近的心情，所以一听到她半夜起来，就知道她又要胡思乱想了，所以这一过来，本就是想劝劝乐正吟，现在，乐正符也回来了，小满也是顺着让乐正吟安心休息。
乐正吟也觉得是，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说吧。
乐正吟还真是心中舒坦了不少，她让小满回去，自己又躺到了榻上，现在，好像困意又回来了，在昏昏沉沉之中，雨声滴答滴答的陪伴着她，之后，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