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春光

    夕阳西沉,如血霞光染红了半边天际。云彩如同被烈火燃烧的绢帛,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

    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炊烟袅袅,暮色四合间,一片恬静祥和之景。

    苏羽澜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青瓦低檐的小院映入眼帘。院内角落处,蒲公英的绒毛在晚风中飘散,几株野花摇曳生姿,别有一番清雅野趣。

    “这里就是我家了。”她回头对身后的男子语气平和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也住在这里。”

    她示意男人跟着走进院子,那男子却依旧伫立门外,他神情依旧冷漠,眼中凝结着的警惕丝毫未减。

    见他迟疑,苏羽澜挑了挑如弯月般的柳叶眉,嘴角微勾:“怎么,堂堂七尺男儿,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她唇边笑意渐深,眼波流转间透着几分戏谑:“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天色已晚,若不进来,野狼可不认得你是何人呢。”

    男人闻言,终是迈步走进院子里。

    苏羽澜将他引至院中石桌石凳旁,轻抚石凳上的落叶后示意他坐下。待他身形稍安,才随意开口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明明听见了却依旧抿唇不语,如同冰封寒潭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说也罢。”苏羽澜不以为意,抬手替他解开缠在手腕上的麻绳。

    那绳索绑得极紧,又捆了许久,他的皮肤都磨出了深深的红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了血丝。

    她指尖轻轻触摸那红肿伤痕,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惜。谁知刚一触碰男人就如惊弓之鸟般躲开,甚至低声呵斥道:“放肆!”

    那声音虽因为缺水而有些嘶哑,却仍带着几分不容冒犯的威严,这样的语气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之人才有的气势。

    苏羽澜先是一怔,继而被他的反应逗乐,戏谑道:“哟?你卖身契还在我这儿呢,碰一下你就大呼小叫的。”

    她微微前倾身子,露出一截如芍药般柔软的颈项,明眸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要是我摸你一下,你是不是要到处嚷嚷说我强抢民男啊?”

    这番调笑之言令男人脸色陡变,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他却终是强自绷着脸,不屑与她争辩。

    “好了,别紧张,我不会欺负你的。”

    苏羽澜虽嘴上调侃,但终究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见他神情不悦,也就放缓了语气,眼中的笑意也柔和了几分:“你以后就住偏房吧,房里有些旧衣服,应该能凑合穿。我去打些水来方便你沐浴,你把自己收拾干净点。”

    见她已替自己安排好了一切,男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他稍稍犹豫,终是低沉沙哑地道了声:“多谢。”

    那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

    “不必客气。”苏羽澜报以微微一笑,转身去井边打了些清水提至偏房门口。

    偏房狭小逼仄,木桶摆放在窗下,周围勉强能容一人转身。几个衣架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边,架上搭着她找出来的几件旧衣裳。这些衣裳虽然洗得干净,却也显得陈旧褪色。

    苏羽澜示意男人去沐浴后,便来到灶房烧火做饭。灶膛里的橙红火苗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形状有些变幻莫测。

    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她正在切菜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一丝浅浅的叹息声从唇间逸出。

    那一两银子原本是想买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来帮忙干活的,可适才看那男人的双手平滑没有任何老茧,哪里像是干过粗活的人?

    “算了,先养着吧。”苏羽澜自言自语着,顺手将切好的菜倒入盆中清洗。

    正当她专心操弄着晚饭时,偏房的方向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她手中的瓷碗差点脱手坠地。

    “怎么了?”苏羽澜朝着偏房的方向高声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她想起男子还未痊愈的伤势,万一他虚弱乏力,在沐浴时摔倒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匆匆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着来到偏房门口。推开那扇半掩的门刚欲再唤一声,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如遭雷击,一时竟忘了退却。

    只见那男人正赤条条站在木桶前,似是刚从桶中迈出。月光从窗户缝隙处洒在他如玉的皮肤上,将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勾勒得更加清晰。

    洗去了尘垢的他,竟长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五官如刀刻般深邃立体,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蓬头垢面、满身尘土的狼狈模样?

    他身形挺拔如青松,虽因久未饱食而显得瘦削,但仍能看出肌肉匀称有力,线条流畅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筋和肌理彰显着隐而不发的力量。

    原来是他无意间撞倒了靠在墙边的衣架,那木架倒在地上,衣物散落一地,难怪会发出如此巨响。

    苏羽澜此时却顾不得那衣架子,只是看得目瞪口呆,心跳如擂鼓,一时竟忘了避嫌。

    男人听闻动静猛地转身,在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涌上一副羞恼的神色。

    “你!你……”他嗓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却掩不住那一丝慌乱。

    他想遮掩却无处躲藏,只得慌忙弯腰捞起地上的裤子遮住关键地带,却仍是将大片春光暴露无遗。

    流畅的背脊线条,肩膀宽阔的轮廓如同上好的玉石般莹润生辉。

    苏羽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心虚地捂着通红的脸颊,语无伦次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摔倒了,所以才连忙进来看看的……你别误会,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那声“摔倒了”说得极轻,细若蚊鸣,尾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耳根跟着泛起一抹绯红,直延至颈后。

    男人咬紧牙关未曾出声,只听得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身后回荡,每一声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让她的脸更红了几分。

    这尴尬的片刻,苏羽澜不敢回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倒在地面的架子上。

    地板狭窄拥挤,男人换下的脏衣物散落各处,其中一样小物件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只古朴的木戒指,上面雕刻着精美花纹,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苏羽澜好奇心被激起,不由自主地弯腰拾起那木戒指,只见其雕工精细,纹路如行云流水。虽是木质,却莹润如玉,温润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

    “别动!”

    正仔细打量戒指的苏羽澜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一跳,手微微一颤,险些将戒指掉落。

    她回头只见男人已草草穿好裤子,上身却还光着。他站在原地,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之物,却并未贸然上前。

    苏羽澜轻轻转动着木戒指,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中好奇更胜:“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男人抓起衣衫随意披上身,目光始终未离开那木戒指半分:“与你无关,放下它。”

    看着他那焦急万分的紧张模样,苏羽澜顿时心中一动。

    她本就有些担忧这男子怀揣着逃跑的心思,倘若他日后突然消失,自己岂不是白花了一两银子?

    这木戒指对他如此重要,倒不如暂时收着,也好拴住他的心。想到此,苏羽澜突然转身,抓着戒指就朝外跑去。

    “站住!”男人慌忙穿好上衣,几步追出门外。

    他穿的是苏羽澜给他准备的父亲旧衣,他身量高挑,那衣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小,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肌肤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即便是一身粗布麻衣,也掩不住他骨子里的贵气,这样的他反倒像是哪家深闺养出来的公子哥。

    这时男人已走到她面前,他眼神冷冽,朝着她伸出手:“还给我。”

    那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眉宇间天生的上位者气息让人无法忽视,仿佛他才是这院子的主人。

    “我刚才花了大价钱买下你,万一你不肯留下来反而跑了怎么办?”苏羽澜巧笑着将木戒指收入袖中,“我总得保障一下自己的权益吧?这个戒指就由我先保管着,免得你逃跑了,我人财两空。”

    闻言,男人的下颌线条绷得极紧,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她能感觉到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苏羽澜见状倒是不慌不忙,声线平缓却暗含警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若非如此,你现在还在铁笼中受罪呢。”

    “难不成你还想回到人牙子那里?若真有此意,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回去。只是,你这样的‘贵公子’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恐怕他们会把你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许是被戳中要害,男人眸中复杂神色如浪潮般翻涌。他盯着她沉默良久,最终仍是松口道:“你要留着便留着吧,我自不会逃走。”

    得到他的保证,苏羽澜心中一阵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颔首道:“既是如此,你且安心住下。只要你帮我干活抵债,我不仅不会亏待你,日后戒指也自然归还于你。”

    说罢,她便转身回到灶房继续煮饭去,留下男人独自站在院中。他望着苏羽澜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

    一顿简单的晚饭过后,苏羽澜便让男人先去偏房歇下。

    此时夜幕低垂,房内一片黑暗。唯有窗棂间漏进的几许月光,如同银霜般洒在发旧的陈设上,勾勒出一室清冷。

    男人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感受着硬木床板透过薄薄的草席传来的冰冷。

    这种简陋的床铺,对他这曾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简直如同酷刑,却也比之前人牙子不得伸展四肢的狭窄铁笼好太多了。

    他听着院外此起彼伏的虫鸣,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不禁思绪万千。

    若是十日前的自己,他断然不知事态会演变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他本名李将离,身为李家世子的自己何曾受过这般气?

    他虽未掌权,但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贵族子弟,各路权贵见他尚且毕恭毕敬,岂知如今沦落到被一群乡野村民戏弄,更被一个农家女子欲当作奴仆差遣。

    回京吗?回不得。

    皇帝已下旨将他赐婚给那位跋扈的清莲郡主,据说那郡主性情如烈火,蛮横无理,眉眼如刀,动辄责骂下人,还痴迷于养些毒蛇玩乐,行事作风令人望而生畏。

    更有传闻说,她曾因侍女梳错一根发丝,就用烧红的铁钳烫伤了那可怜人的手。

    他李将离宁可死也不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此等婚姻,与囚禁何异?

    故而他趁着春猎之际,带足了银两和几名侍卫小厮,远离京城南下来到临安城,准备隐姓埋名地生活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再做打算。

    这临安城偏于一隅,鲜少有朝廷命官往来,正是隐蔽之地。他与父亲早有约定,若计划顺利便托人传信回府,父亲自会想办法化解这门婚事,说服皇上另选佳婿。

    谁知途中遇上山贼打劫,那伙穷凶极恶的山贼不知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富家公子,将他逼退到小山崖边。他本就不通武艺,自小骑马射箭尚可,近身搏斗却一窍不通,哪是那些亡命之徒的对手?

    他一时慌乱,竟从崖边跌落坠在一辆运茅草的车上,险些丧命。

    醒来时,随身所带的银两尽数不见,连贴身的软甲都被剥走。摸索全身,唯有母亲留给他的这只木戒指,因物小没被发现而幸免于难。而后他便被车夫转手卖给人牙子,当成奴隶贱卖。

    那木戒乃是母亲临终前交予他的遗物,说是祖传之物,能保佑他平安。母亲去世时,他尚且年幼,对母亲的记忆已然模糊,唯有这木戒是他与母亲唯一的联系,故而视若珍宝。

    如今却落入那农家女子之手,他心中又急又怒,却无可奈何。

    短短数日,便由堂堂世子沦为待售的奴隶,命运转折之大,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李将离长叹一声后才合上了疲惫的双眼,正要沉沉入睡之际,却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近。

    他警觉地坐起身来,借着月光看向门外,发现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是那村妇吗?她要做什么?

    正当他疑惑之际,却听到屋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仿佛在试探他是否已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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