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憬生理期勇闯白堤河吹风，终于第二天，发烧了。

    发烧和感冒一起来，方憬晕晕乎乎走到酒店时，还想着感冒不是上呼吸道感染吗，怎么会天旋地转。直到方母见到女儿面色异常潮红，摸了摸额头，才大惊失色发现宝贝女儿发烧了。

    方母旋即拜托酒店的清洁阿姨看一下店，拿上钥匙就要拉着方憬去医院。方憬被她妈扯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妈，你先别急，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我头很晕，我没力气了，不想去医院，我想睡觉。你送我回家，我吃一颗退烧药就行。”

    刚下楼的许嘉易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本就肤白如雪的女孩儿此刻白得病态，嘴唇却嫣红，明明是夏天，却穿着春天的紫色卫衣。

    “她怎么了？不舒服吗？”许嘉易上前帮方母扶住方憬。

    “憬憬发烧了，我正要送她回去。她说她走不动了，头晕。”

    “我抱她上车吧，您去开车门。”

    方母连声道谢，许嘉易一把将方憬抱起，大跨步走向车门，给人放到了副驾。

    方憬再度醒来前，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额头靠着许嘉易胸膛，脑袋混沌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管了，好好珍惜这一刻。”

    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不是吗？方憬醒来正是黄昏，江镇终于放晴，夕阳透过水汽十足的云层剧烈地洒满方憬的房间，像是方憬心中盛满的、橘子味的酸涩。

    方憬稍微起身，将百叶窗彻底拉开，壮阔的江景尽在眼下。暴雨褪去，她隐约能看见堤坝上人多了起来。就在昨晚，那条漆黑寒冷的路上只有两个因为一场暴雨短暂相识的人。

    方憬靠在床边，摁开自己的手机。苏浅浅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母亲也有几条信息，朋友圈有高中同学分享着放晴后的天空，方憬却不断刷新着，好像在等待一条应该得到的消息。

    但是，不会有。方憬心知肚明。

    放晴后，酒店员工终于运转正常，方憬也有了借口不再去酒店。方憬接连在家窝了半个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连正常应该去店里吃饭的时候也撒娇耍赖让方母抽时间送回来。

    方母心疼女儿，欲言又止。

    一周后，方憬感冒彻底痊愈，方母见着消瘦了一圈的女儿，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顺便去酒店看看。

    方憬摇了摇头。

    “妈妈，我原本想着就像之前一样，等他离开，至少可以多相处一段时间。”

    “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

    “所以干脆就不去啦。”

    方母不再劝。

    方憬从自己放弃抵抗地靠在许嘉易怀里就知道，自己绝不能再间他。她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自己的底线，因为她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

    许嘉易离开江镇前，特地去前台问了方母方憬的情况。

    小姑娘一连一周半没有现身，等到自己临走了也没说声再见。许嘉易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每天出门前，不经意间，自己都会确认前台是否有个打瞌睡的小姑娘。

    “憬憬啊，她身体弱，发烧之后一直在家休息，前两天刚能下床走走，不敢让她出门吹风。”

    许嘉易有些担心，但碍于方母，终究还是按耐住，点了点头。

    “那您帮我把这个给她，谢谢她那天借我用电脑。”

    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手提纸盒，很重，方母接过后本想推脱，因为这礼物看着就价格不菲。但想到这是对方和女儿的私事，便点点头收下了。

    “那我先告辞了。”许嘉易转身便上了车。

    此时江镇烈日当空，晴空万里，浓重的热气侵蚀着暴雨留下的清凉，关于暴雨的一切都将消失的悄无声息。

    方憬收到礼物后没说什么，只是将礼物搁在衣柜的最底层。衣柜的最底层堆放了许多未拆封的礼物，但除今天这件外，那些都来自同一个人。二十多间礼物堆在一起，方憬却是看都不想看。

    那是一台外星人游戏笔记本，非常适合拿来建模。方憬懒得拆，她突然有点生气。许嘉易连自己缺什么都能从诸多蛛丝马迹中猜得到，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始终站在一旁，笑着观察少女的挣扎，然后再出手阔绰的体面离开。

    反正不会再相逢。方憬突然有些释然。就像比赛报名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虽然很遗憾，但是也暗自为不用痛苦熬说明书而庆幸——不用为继续喜欢他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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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憬开学后，就正式是大三的学姐了。她暑期去H市参加了一场机械设计创新大赛，拿了国奖，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低年级，很多认识方憬的学弟学妹都来找方憬取经。

    大学生的社交礼仪是，如果对方帮了你一些小忙，请对方喝杯奶茶即可。室友周甜看着方憬这一桌的奶茶有些哭笑不得，“至少，这一杯，我敢肯定送你的学弟肯定是用了心的。”

    “你最喜欢喝这家奶茶，学校里又没有这家奶茶店，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有三十公里，你说人家是怎么给你买到的。”

    周甜看着方憬，打趣道，“憬憬啊，你呢，大一大二，多的是学长献殷勤，大三呢，学长们都毕业了，就来了学弟献殷勤，桃花运这么好怎么能忍住不谈恋爱的，啧啧啧。”

    方憬回赠了周甜一个假笑，“因为——我爱学习。”

    在周甜面前说这话方憬确实是大巫见小巫，两百多人的专业里，周甜是年级第一，各种国奖加身，专业实力强到可怕，而方憬年级前十，专业课也只是挑着重要的认真学，其他时间天马行空地浪惯了，当着周甜说这一句我爱学习，实在是因为招架不住周甜一通分析。

    寝室又安静下来，方憬摁开手机，看见那个学弟的消息。

    学弟名叫李羽丰，是方憬的直系学弟，两人相识是因为方憬某天要替学院做体育专题的推文，去篮球队训练时采访，推文发出后就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学姐，你最近忙吗，我下周一有篮球赛，你要不要来看。”

    “我周六要开会也，不好意思。”

    方憬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好！今天依然是油盐不进的冷酷学姐！

    方憬其实没有会要开，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罢了。但周五下午，方憬意外收到一封邮件，是原来投的实习简历的回复。

    邮件第一句：非常感谢您选择质跃智造，我们对您的简历非常满意，请于下周一上午9：30于文萃路177号质跃智造有限公司19楼1910会议室进行面试。

    方憬高兴得跳起来。质跃智造是近几年很有前景的设计与制造公司，方憬是在做某个比赛时，在了解一款生产线的结构时，在一篇专利中发现一款柔性结构非常新颖，查看专利属权，是质跃智造公司。又顺着网线关注了质跃智造的官网和公众号，发现质跃智造是一家专门设计生产线的机械设计公司，为多种类型的公司例如食品加工，轴承制造与加工，汽车结构检测等均设计过生产线。

    恰好方憬的专业要求学生需要修满两个实践学分，以实习证明为准。方憬便选定质跃智造为实习公司，在开学前的一个工作周投了简历。没想到真的过了。

    方憬自嘲地想，感情不顺事业倒是顺利，国奖和工作都有着落了，怎么不是先天单身圣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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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易周一凌晨两点才到机场，八点半已经准时出现在公司了。林助理和老板保持着1m的安全社交距离都能感受到老板身上那股寒气。

    “老板，这是最近合作的单子，九月有七家企业，规模相比上个月增长了5%，还有这是江镇那边的签约进度，已经有四十多家企业签字了。”

    许嘉易看了一眼合作的单子，除了一家铸造成型厂是之前没合作过的类型，其他的质跃都解决过。

    “其他的单子交给他们正常做就行了，这家铸造成型的生产线原模型需要重新设计，给设计部一周的时间，下周一我出差回来给我汇报方案。江镇那边的就正常推荐吧，等到十月，还不签约再加金额，现在先不急。”

    “好的。”林特助将文件都拿走，出了办公室。

    茶几上有个包裹，是上个月去江镇出差淋坏的MACBOOK，维修好后寄到了公司。许嘉易将快递拆开，是和方憬那台同型号的笔电。

    许嘉易又想起那姑娘贴的乱七八糟地贴纸，弯了弯唇，把笔电装进公文包便出门了。

    许嘉易的办公室在21楼，电梯到达19楼时，有员工抱着微缩模型进来。

    虽说是微缩模型，但也是在实际尺寸上的微缩，模型拿到手还是挺大一块，许嘉易看了一眼，是四月和一家面包公司合作的生产线，今天应该要双方接洽开会。

    方憬刚到19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便被对面电梯的微缩模型吓了一跳。

    是一个员工抱着一个已经修剪良好的模型，但模型制造的精密程度与复杂程度让方憬很想上去帮帮忙——万一摔了就是2w字的论文忘记了点Ctrl+S，当事人得拿头锤电脑的程度。

    就这样，上行的电梯门打开，下行的电梯门关闭，俩人都没看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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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憬很擅长面试，因此在面试结束时，面试官问自己学校离公司远不远时，方憬就知道自己过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HR便联系方憬入职设计部。

    HR给方憬联系了一个设计部的小组长和方憬对接。小组长是一名职业女性，名叫姜楠，她询问方憬是想现在入职，跟着解决一个新项目，还是过段时间入职，跟着解决传统项目。

    姜组长人很好，直言新项目进度很赶，下周一就要交方案，如果想跟这个项目，明天就得去上班。

    方憬直接回复明天自己就去参与新项目。

    周甜听说方憬进了质跃智造实习，很为方憬开心。女孩子都很能发现对方的才华。在周甜看来，方憬很自由，很大胆。她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乍一看很天马行空的事情，但偏偏结果往往都按方憬所想。

    就例如投简历实习这回事。从前大部分人都会投和学校有定点合作的企业，这样投实习相当于内推，没筛选难度就能进。但方憬投了几乎没人去过的质跃，在周甜看来，方憬不会瞻前顾后去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进，而是享受一切不确定性，在成败的结果中再改进。

    这会看着正在整理电脑资料的方憬，周甜突然很为她的朋友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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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憬在质跃上班第一周，成功被压榨得日均工作10h+。就连周末，方憬都在公司加班，给项目组实时整理现有方案。

    这个过程用行业黑话来说应该叫“对其颗粒度”。周一早晨，喝着橙汁抱着笔电走在上班路上的方憬脑中冷不伶仃冒出这个想法，没憋住笑，在电梯前开始傻笑。

    理工科的学生很讨厌听不懂的指令，方憬尤其，她不明白一句话明明能好好说，为什么要“坐下”说成“请走到四方桌配套的椅子前，弯曲您的双腿，将您的臀部安稳的放置在椅面”。但方憬还是挺乐于接受各种表达形式，并再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电梯门打开时，许嘉易便看见抱着笔电傻笑的小姑娘。小姑娘左手抱着笔电，右手拿着手机，左右手之间还夹着一杯橙汁，穿着一件白色无袖连衣裙，在A市的夏季余热中笑得很开怀。

    两人在夏末重逢。

    此刻的方憬茫然一脸局促，见到西装革履的许嘉易带着一种下属声势浩大，方憬只想赶紧离开。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中闪过，质跃智造，不会就是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