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警告：宿主心率提升至112次/分钟，肾上腺素水平异常。】04注视着悬浮在思维空间里的监测数据，幽绿的光标正随着宿主认知的崩塌而剧烈震颤。此刻，莫沽的手指深深掐入铁丝网锈蚀的孔隙，指节因缺氧而泛白，他正借助这种物理疼痛来抵御认知颠覆引发的眩晕感。

    天台风卷着铁锈味掠过耳际，远处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在铅灰色云层下泛着冷光，像无数双无机质的眼睛注视着这场隐秘的崩溃。

    "你撒谎。"沉默良久，少年沙哑的声带终于挤出这三个字，犹如受伤的幼兽最后的示威。他刻意回避了心声交流，转而使用发音器官——这是人类在遭遇重大心理冲击时的本能防御，通过物理声波来确认周遭世界的真实。

    04沉思片刻，调取了莫沽十三年的记忆光谱。那些蜷缩在被褥里数着秒针等待天明的夜晚，被心理医生所谓的“创伤性幻觉”的诊断......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宿主对"异常不存在"的执念，是维持他精神稳定的最后锚点。

    金属锈腥在舌尖蔓延，莫沽突然弓起背剧烈干呕。见状，04立即启动神经镇定程序，却遭到了激烈排斥——他在潜意识里将我判定为新的入侵者，他想。

    【建议进行记忆投射验证。】绕过防火墙，04直接将数据流注入视觉皮层，以全息投影形式将昨晚走廊监控画面铺陈在他视网膜上。夜视画面中莫沽正从走廊走回卧室，而地砖上确实涌动着沥青状物质。【而半小时后值班护工从此处经过，她的步频没有变化，呼吸节奏平稳——对于踩着黑泥行走的事实毫无知觉。】

    莫沽的喉结上下滑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您是否注意到，所有声称您有妄想症的诊断报告都缺少具体检测数据？】04在他视网膜上编织出全息文档，【而您患病的结果，是认知滤网的修正。】

    莫沽突然抱住头蹲了下去。这个姿势在人类行为学中属于典型的安全感缺失表现。他后颈细小的绒毛在冷风中直立，校服后背洇开的汗渍正在秋燥里结晶成盐粒。

    【认知重构进度38%】04在核心日志里记录着，同时将声音频率调整到最接近人类母亲的波段，尽量和缓地说道："例如一直萦绕在您梦中的黑影，其本质是......"

    "别说了！"少年突然暴起的身形撞得铁丝网哗哗作响，泛红的眼尾在苍白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目。

    天台铁门突然被撞开，三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嬉笑着出现。这个突发变量打乱了节奏，莫沽几乎是瞬间就切换成平日里的淡漠模样，只是放在身侧的手还在细微颤抖。当那些男生用"怪胎""精神病"的低语故意擦着他肩膀经过时，04监测到他的大脑出现了反常的平静反应。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莫沽感觉后颈处有冰凉的触感——是雨。铅灰色云层终于不堪重负，细密水珠顺着生锈的通风管坠落，在他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某个雨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突然变成沥青般的黑色，又在眨眼间融进了地面，消失不见。

    【东南方11点钟方向，距离23米，有诡异……】打算立即启动环境扫描的04却在出声示警前被宿主强行切断感知权限。莫沽正用额头抵着潮湿的铁丝网，湿漉漉的刘海下传出压抑到极致的气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

    这次04不再使用任何数据或全息投影，而是激活了面板上认知滤网的权限。

    【你存在的世界有两种真相。】04道，【普通人用认知滤网过滤了异常，而你由于某种原因，不可逆地成为了观测者。】

    【你能看见的，正是世界拒绝被观测的真实维度。】雨依旧下着，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黑点，楼下有三个男生急急忙忙地跑在雨幕中。【认知滤网解除许可已获取。】

    楼下的某个男生忽然一停，“唉？我手上怎么沾了个泥点？”“我也是，你呢？”“等等，怎么又没了？”而这些对话被精准无误地传到莫沽的耳边，三十秒后，随着滤网重启，对话而又化作了“雨太大看错了”的自我修正。

    莫沽的瞳孔随着对话的进行而收缩，那些扭动的黑影、诊断书上的结果......好像有了另一个解释的方式。

    【认知重构进度79%】少年突然伸手接住雨滴，看着水珠在掌心碎裂成细小光点。"所以那些黑泥......"

    【它们同你们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04调出黑沼的数据，上面清晰地写着其畏光的习性，在雨中投影出不断坍塌重组的微观模型，【它们虽然并不是金手指，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对它们束手无策。请转身观测五米处实体。】

    云层裂隙漏下的金光里，盘踞在天台角落的黑沼正化作蒸汽升腾。莫沽校服下摆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溅起细小彩虹，某种禁锢他十三年的枷锁随水雾悄然蒸发。

    04感受到宿主的精神屏障开始瓦解，但莫沽只是安静地站在潮湿的地砖，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所以这十三年来......我并不是疯子？"

    【更正：您是观测者。当99%的人类依靠认知滤网生存时，剩下的1%被迫成为真相的载体。如果您寻找不到另一个1%，我也会陪伴在您身边，我的宿主。】随着契约在虚空中悠然展开，每一条款都铭刻着规则的纹路：【是疯子才能看见真实的世界，还是说，正是清醒的人被当成了疯子？】

    【认知重构进度100%】当莫沽的指尖碰上契约，在绑定区留下指纹时，他听见两个心跳在胸腔里形成谐波，直至完全合一。【绑定成功，系统04竭诚为您服务。】

    远处的上课铃悠然响起，在他准备走回教室时，却在余光中注意到天台的积水中倒映着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穿着湿校服的清瘦少年，另一个则是泛着白辉的虚影。

    "原来你在这里。"他对着水面轻声说，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