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秋桂也和雨滴一唱一和,空中摇曳,百态生姿。屋内,秋荷微皱弯眉,渐渐从睡意中醒来,还未解衣,一身莲花纹样的里衣,微微勾勒出身姿,润红色的素纱轻衣在清冷月色下,增添了几分朦胧。

    秋荷缓缓起身,移步窗前,她轻轻推开半掩的木窗,几株秋桂映入眼帘,花瓣微含雨珠,更曾秋色。此时淡淡凉意才让她从睡意中清醒。

    呆呆地望着窗外,点点雨滴像是诉说着她的心思。十三年,怎过的如此之快。小时候最渴望着长大,怎么长大了反而不开心了。

    她躺在美人榻上,任由秋风轻抚纱衣。视线依然落在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房屋被悄悄推开,宋觉一袭乳白锦服,衣上绣着黑金色的昙花,一步一现,一摆一绽。

    “这么晚,怎的还不睡?”他声音轻柔,却带有些责怪。

    “黄昏时便睡下了,刚醒。”秋荷从榻上起来,声音清冷,像秋夜,微微寒凉。

    “过几日,就要在中秋之际献舞了,你可准备好了?”宋觉略有迟疑,他也不愿秋荷走,但陛下下令,又对他提携有恩。

    “嗯。”秋荷没有多说什么,淡淡回应。对她来说,宋觉庇护了她十三年,教她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已是大恩。如今,宋觉将他送入严敬王府,做他的细作。大抵抵平了吧。

    “夜已深,那……我也回屋了。”宋觉也不知道接下来该与她说些什么,只好借口回屋。

    宋觉离开后,秋荷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这么多年,她最常见到的就是宋觉的背影,从刚开始的不敢直视到现在的不愿多看。

    当初以为他是清新脱俗,不慕权贵的少年,却没有想到她从一开始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回到京都,恢复权贵身份,靠拢皇帝,除掉危险,翻身做新主。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痛心啊,最初就不应该抱有希望的。是啊,他从未对她说过自己有多么淡泊,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空想罢了。谁没有一腔报复呢?谁又愿意一生平庸呢?

    思绪回到从前……

    元辰十年……

    那时,大齐与大昭交界连月干旱,粮食颗粒无收,朝廷的救济粮远远不够,那些蛮横霸道的难民便开始烧杀抢掠,十岁的苏巧儿饥饿难耐,只能整日圈在破被里,看着身边的人互相残害。有一天,久日不见的邻居给她端来了一碗肉。

    “孩子,喏,肉,快吃,悄悄的。”张叔拉开麻衣,把一碗肉塞进了她破旧的被子里。“藏着。”

    苏巧儿躲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块肉,喂进了嘴里,这肉没什么味,但她已是心满意足。吃了几块,她有些焦急的问:“张叔,阿琴有没有?”

    “放心,阿琴有我兄弟顾着,准有,你安心吃。”张叔明白苏巧儿的意思,她是念着她那三岁的小妹,因为饥荒走散了,但昨日张叔的兄弟说是找到了,他照顾着。

    苏巧儿点点头,这才敢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哭声,嘶哑不已。靠着墙的难民也无暇顾及,一言不发,静静等待死亡。

    “张二,你真是混蛋,你说东街有人施舍,我便允你带着我儿去要写干粮来,没想到啊……你个畜牲,竟然…竟然把他给…卖了……”这妇人竭力嘶吼,不顾一切。

    “大娘,你这是什么话,别忘了,我可是给了你一碗肉的,那碗肉里可是有你儿子,你……尝出来了吗?”张二一脚踹开妇人,冷笑着,告诉了她真相。

    苏巧儿有些震惊,张二把妇人的儿子卖了,那……阿琴呢?不会……瞬间,泪水湿润了眼眶。一旁的张叔也有些紧张,他不敢去看苏巧儿,更不想抬头看那个欺骗他的兄弟。妇人悲痛欲绝,瘫软在地上,渐渐地,也听不见她的哭声,只有愣愣的双眼,无神的看着东街的方向。

    张二见她这反应,也不再管她,转身朝着两街边的难民,说:“乡亲们,如今粮食无产,但我保证你们有肉吃,那孩子来交换,别说什么伦理道德,乱世只求苟活,明白吗?”话后,轻微的声音在街边想起,便有人拽着孩子来找张二。

    “那……我妹妹呢?阿琴呢?”苏巧儿带着哭腔,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么凶残的人,她妹妹怎么会成为例外呢?但她还是抱着侥幸……是希望?还是自取其辱?

    “我不是让我哥也给你端了碗肉吗?唉……我说了,乱世只求苟活。”张二似是讲笑话一般,云淡风轻,略有玩味。

    苏巧儿这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了,她也像那位妇人样,双眼呆愣,唯有两行泪滴滴而下。张叔在一旁也是难以置信,他没有想到兄弟豺狼虎豹的一面,也没有想到竟会这样面对苏巧儿。

    这场灾荒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深秋,大昭率兵攻齐,开粮救济,不动一兵一卒,济州便收入囊中。而苏巧儿跟着张叔和几个难民趁乱逃到临近的花溪镇。

    “张叔,你找户人家把我卖了吧。”苏巧儿自从那件事后,不在有一丝生气,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孩子,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有愧于你,应该要好好赔罪,怎么…怎么能把你卖了呢!”张叔懊恼不已,面对苏巧儿,他身上每一处无时无刻不像被刀削。

    “张叔,你把我卖了,我也能有个新的开始,至少能混个饱饭,你也能拿些银两。”

    “那若是主家对你不好,可怎么办?”张叔还是不忍。

    “那也只能怪我命不好。”苏巧儿苦笑到。

    张叔带着苏巧儿去了一家又一家,不是嫌弃穷酸,就是嫌弃年级小,干不了什么重活。

    两人兜兜转转了一日未果,在一小巷里一家屋前蜷缩着,忍饥挨饿。

    吱呀——一位老人推开木门,瞧见衣衫褴褛的一大一小,思索片刻又回屋。张叔想是他们占了老人的路,就背起一旁虚弱的苏巧儿,艰难起身,撑着木棍,打算离开这里,去哪儿?不知道,真不知道……随天意吧。

    刚走出几步,身后一声吆喝,那老人又端着一小筐白面馒头追了上来。

    “来,回去坐着吃吧。”老人声音有些沙哑。

    “这……老人家,真的劳烦您了,把这么好的粮食给我们吃。”

    坐在屋前的几块石板,苏巧儿和张叔狼吞虎咽,老人又给他们倒了几碗水。吃完后,张叔给老人讲了他们的遭遇。

    老人边听边拭泪,原来老人的老伴前段日子去了边境地区,照顾坐月子的女儿,谁知这场饥荒,把人就困在了那里,千里之遥,生死相隔。

    突然,张叔带着苏巧儿扑通跪在了老人面前。“大爷,我知道这样会加重你的负担,但是我们也想活着,求您…求您把这孩子收留了,别看她年纪小,黝黑瘦小,但这孩子能吃苦,您就好心收留她,让她给你洗衣做饭,您能让她吃饱穿暖也就满足了。”张叔不停地磕着头,不时按着苏巧儿的头往石槛上磕。

    “这……我这一把年纪了……再说了,我也不是这家的主人呐,我就一下人。”老人吓了一跳,十分惊慌。

    “那您刚刚给了我们白面馒头,您家主人不会怪罪您吗?”张叔原本以为这家宅院是老人的,才想让他收留了苏巧儿,谁想到他不是,还给了他们精粮。要是老人因此被问责,岂不是拖累了他老人家。想到这儿,张叔担心不已。

    “不会的,我家主人啊,心地善良,我带你们去见见他,就算不收留你们,也会给你们些银两粮食的。”老人会心一笑,拂去了张叔的担忧。

    穿过大大小小的小园,终于来到了一座阁楼前,老人让两人等着,他上了阁楼禀报了主人才又带着两人来到主人面前。

    竹帘半卷,遮住了他的面貌,但见一身素衣,半披的乌发,几缕青丝随风而起,衣袖微动,面前是一纸字帖。

    “二位,鄙人应该怎么称呼?”他薄唇微启,声音清涮。

    “额……小人名唤张纪,这个女娃娃是我的侄女,叫苏巧儿。”张叔说话略显笨拙。

    “老钟已经向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这里确实需要些人手,虽然过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不知道你们可愿留下来。”

    “这……当然愿意,遇上大人,是我们的福气。”张叔一听这家主人愿意留下他们,激动万分。几个月的饥荒,逃亡,经历了多少绝望,终于是走出了这片阴霾。

    自此,苏巧儿便改了名字,唤作秋荷。秋荷如有情,相映两鸂鶒。而张叔与其他下人日夜在外奔波。

    这家主人不爱闲逛,最好书文,整日待在书房,寸步难离。一次,秋荷被叫去给他送些刚买的点心,她这才见到了他的身影看清面容。眉眼修长舒朗,眼睛跟随书页,鼻子坚挺,薄唇不见任何表情。月蓝祥云纹的外衣。

    主人像是注意到了秋荷偷偷瞧他,偏头看她,正与秋荷眼神相撞。

    “你可曾读过书?”

    “没有。”秋荷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惹这人生气,又把她赶出去。

    “还是要会识字的好。如果你愿意,明日开始,每日辰时和申时到书房来。”

    “啊……是。”秋荷有些惊讶,小时候随家人到田里务农,每每经过书院,总会不自觉地望向里面,她也曾期盼过自己能够踏进去,只可惜她不是男儿身。曾经读书的奢求如今却能实现。

    她把点心放下便行礼离开了。后来,她也从老钟那里知道这主人的名字——宋觉。是皇室宗亲,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曾肆杀宗亲,下人带着年幼的他来到了花溪镇。也不敢在外太过招摇,到如今整整八年只敢躲在院子里。所有外出也都是老钟头这个当地人负责。

    宋觉在这几年内教秋荷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时光的打磨,让她不再是乡野丫头,恍然生成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多才善艺。

    元辰十八年,宋氏潘阳一支崛起,其家主年纪尚轻,却手段强硬,见识渊博。他派人到各地联系宋氏宗亲,壮大力量,后有安排眼线在皇宫,内应外合,一举推翻了昏君。带领宋氏宗亲回到京都,重建大齐,宋觉就在这队伍中。改国号为金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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