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雨声。
晏欣然打开窗户,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外面湿漉漉的。
昨天晚上她看到最后一集往下翻拉不动后,在被连载伤透了心下另外找了一部网剧,她在“再看一集就睡”的安慰下成功熬夜到三点,然后把剧追平了。
下雨天不适合外出。晏欣然裹着自己的毯子打开电脑,准备整几个课件。
第一章内容是物质及其变化。
字号,调大一点,再调大一点。
旁边手机铃声响个不停,自动挂断然后又再次响起。晏欣然把手机拿在手上,看着上面跳动的绿色接通键和红色的挂断键。
二十多岁的年龄确实比较让家里面惦记。
她心里默数几秒,然后接通。
“喂,妈。”
对面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小然啊,工作还顺利吗?累不累啊?同事怎么样?”
“还行。”晏欣然看了眼电脑,又想了一圈,可不就是还行的状态。
还行就是凑合,现在的人都不爱过于夸耀自己,过得好还行,过的去也是还行。王女士品了品女儿说话的语气,心里也算有了数,“那就成,你自己要把身体照顾好,别老是不吃饭或是点外卖,不健康。”
话落,外卖的电话打进来了,晏欣然一边往门口移动,一边慢吞吞的挂了电话,打开门,外卖员提着她的饭,露出微笑:“祝您生活愉快!”
接过饭放在桌子上,电话那边的王女士已经把自己哄好了,知道她不爱听,所有的絮叨都吞回去,只剩一句,“会吃饭就行。”
外卖不比家里面做饭,怕她饿着又怕菜凉,王女士让她一边吃一边听。
晏欣然啃着小排骨,嘴里含糊地问,“妈你吃饭没?”
“吃两顿了都。”
王女士问她:“你还记得我们小区里那个状元吗?”
这么多年,小区里出的状元就那么一个,人家搬家好多年了,得亏王女士还惦记着。她答:“嗯。”
然后她脑海里闪过什么。
完蛋,笔记忘记给人拍了。最糟糕的是,她还把人家的笔卷走了。
“那你还记得他妈妈吗?就是高高瘦瘦的那个,你第一眼看到人家就说好漂亮好有气质那个。”
王女士的描述很像相亲的前奏,家里面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你问:“还记得你以前经常叫那谁哥哥吗?”“还记得某某吗?”然后下一句就是“你觉得他怎么样或者她的儿子怎么样?”
晏欣然放下筷子,戳进年级大群里添加管卫。随口回答,“不太记得了。”
“前一周我看到她了,你别说人和以前没什么差别,还是很漂亮。就是她儿子,那真的是长得一表人才,小伙子还和我打招呼呢。”
把手机放桌子上,晏欣然继续啃小排骨,“他跟你打招呼干嘛?”
“你不记得了?我给那孩子送过药。”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晏欣然想起来了,那会儿管卫刚从外地转过来没几个月,有一天他手上开始长包,擦了好多药也不见好,后来王女士给用了个土方子,渐渐的也就没了。
“然后呢?”她问。
“他们家搬回来了。”
“哦。”
“再告诉你个好消息。”王女士咯咯的笑,乐得不行,“江子城回来了。”
一个好的前任就该安安静静的死了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诈尸困扰人。
晏欣然很烦:“他找你干嘛?”
一听女儿这语气就知道她现在不喜欢这人,王女士收住了笑,老实交代:“这孩子前几天加上我,给我发消息说他回来了,说找你有点事,问我你的联系方式,我这不就给他发过去了嘛。”
“没说别的?”
“没有啊。”
晏欣然卸下一口气。想着哪天回家把江子城给删了。
“啪”一声脆响。
“怎么了闺女?”
“被蚊子叮了一口,已经死了。”晏欣然起身去洗手台,打了点洗手液,又用清水冲了一遍。
现在她的脚后跟一阵的痒。偏生这块皮又厚又老,难受得紧。
“擦点花露水。”王女士又叮嘱,“你别懒,觉得天气凉了就不买驱蚊液。”
抱着侥幸心理的晏欣然被一只蚊子上了一课,老实的回:“明天就买。”
得了保证,王女士才想起打电话的目的,“我上次说的话你考虑了没有?”
晏欣然立马装聋作哑:“妈,来工作了,我去忙了,改天再聊啊。”
然后她麻利的挂了电话。
“唉,这孩子。”王女士其实刚刚没告诉她的是,江子城那孩子跟她说了别的。
不过,感情这种事也不好勉强。
晏欣然想到这个年纪,太多太多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有的已经生孩子,有人很幸福,也有人过得不好,离了婚。
上个月她还去参加了大学室友孩子的满月酒。曾经花儿般的女孩,已经成为人母。
变化确实太大了。
好在是很幸福。
室友抱着孩子让她们看,小家伙肉嘟嘟的很可爱。室友问她:“你和江子城什么时候结婚?
她一愣,早忘了这号人了。
“早分了。”
室友没想到是这样,当时毕业的时候两人还很甜蜜,毕业后大家默契地没怎么联系,没想到是这样。
她逗着孩子,转过这个话题:“来,给然然姨姨笑一个。”
——
昨晚管卫通过了她的申请。
晏欣然把笔记的图片发过去。
【嗯】:谢谢。
晏欣然这才注意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昵称只是少了一个“嗯”的区别。
【晏欣然】:不用谢,你的笔改天带给你。
【嗯】:?
【晏欣然】:开会的时候你借给我的那只。
【嗯】:哦。
过了会儿,那边又发来一个表情包,微笑着,是晏欣然喜欢的动漫人物。
她长按点了添加。
新的朋友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申请。
“我是江子城。”
你爱是谁是谁,晏欣然直接没管。
太多太多人说过,不要陪一个男孩长大,各种意义上的长大。
在二十岁的年纪,她谈了人生第一次恋爱,那是一个同样二十岁的男孩,他温柔体贴,有才华,肯努力。两个人共同话题多,有着彼此的追求,晏欣然觉得最好的爱情不过是这样。
但是男孩有着最大的缺点,不够爱她。
这个人就是江子城。
后来晏欣然发现他不是没有缺点,他只是将自己伪装得很成功,很完美。
或许不是他的伪装有多好,而是当时她眼瞎得彻底。
纯洁美好的爱情在她心里面碎掉那天,江子城和另外一个漂亮女生从她对面走过来。
躲闪,惭愧,解释,通通没有。江子城就那样光明正大的揽着女孩走过来。
仿佛他们之间,才是那个毫无关系互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们出来的方向,是一个酒店。
没有愤怒与质问。晏欣然只是平静的删除了他的所有方式。
然后专心自己的事。
晏欣然没想到他有这么厚的脸皮,第二天还来找她解释,在彻底的撕破脸皮后,他的无耻更是刷新晏欣然对人的正常认知。
江子城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还是很会装,他将自己伪装成这场关系的最大受害者,坦然的把所有的事颠倒是非的往外倒,接受别人的同情的时候,心安理得享受别人对她的谩骂,甚至还到处去说她的坏话。
然后带着自己的新任女朋友到处炫耀,同时不忘拉踩她一把。
晏欣然说不出恶毒的话。只是不愿再与这坨屎搅和在一起。
但是事与愿违。
军训结束,周末一过,就正式上课了。
晏欣然的课在第三节。
二中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一束黄玫瑰,玫瑰娇鲜欲滴。但是人让人倒尽胃口。
晏欣然想掉头从另一个门进,但是江子城已经看见她了,叫住她:“欣然。”
“你来干什么?“她没什么好语气,事到如今,晏欣然依旧不太懂他的脸皮到底是怎么长的,不顾人死活的厚。
“恭喜你啊,如愿到二中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不需要。”
“这花你收下。”
上面卡片的留言是大大的“对不起”,晏欣然觉得好笑,他的对不起和曾经送洋桔梗的时候一样比一样搞笑。
她没有接,“我从不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
大家都不在是从前,什么情绪都往脸上挂。江子城面色不改,还是那样的彬彬有礼,维持着风度,他收回花:“你不原谅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获得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晏欣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什么都没说这渣男怎么已经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渣给他的勇气吗?
“江子城,有病去医院,别来我这儿发疯。”晏欣然讽刺道。
“我只是太爱你了欣然。”江子城油腻腻的话实在熏得晏欣然更烦,骂他他还爽了,他继续自我感动:“你喜欢的一切我都还记得,你也说错了就改就还有机会,没有人不犯错。欣然,我错了,我对你的爱是千真万确的,你曾经也那么爱我……”
他还没说完,晏欣然的愤怒像是喷薄的火山,一下子喷发:“你还真是贱,只记得我喜欢你,不记得我甩的你?”
江子城一脸铁青,看到有人过来了,也不想太丢脸,这才拿着花离开。
不是气急败坏,他一副甜蜜的样子,“那我们微信上再聊。”
那副样子,像他俩真有点什么似的。晏欣然觉得他是真的颠。
她推着车进学校,管卫从她旁边经过,打下车窗,问她,“吵架了?”
“不是。”这根本不是吵不吵的问题,晏欣然也不好解释,沉默的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停车。
管卫只能看到她一脸的不高兴,看来不只是吵架这么简单,不过看她样子,心情很差,估计是很难过的吧。
看来那个男的哄人的技术不怎么样。
——
上了一堂课,晏欣然心情舒缓很多。
这些脸庞青春,年轻,充满朝气,对他们来说,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未来充满着希望与期待。单是看着那些单纯清澈的眼睛,晏欣然觉得自己仿若还是这般朝气蓬勃。
她的办公桌上摆了一盆多肉,水灵灵的,晏欣然小心翼翼的浇水,晴天会把它搁置在窗台上,让它晒晒太阳。
她是个不太会侍弄花草的人,小时候养的花没几天便枯死,叶子掉光,最后变成一棵光秃秃的了无生气的干。即便是播种种子,最后生长出来的是出人意料的不知名野草,而花种早就悄无声息死掉。
她明明准备挑一个生命力顽强的仙人球,但是架不住多肉实在可爱。
花农也极力推荐,说多肉这东西很好养活
再者她本身粗心大意,多肉比起仙人球来说,安全系数高太多。
浇完水,晏欣然挑了个角度将多肉放好。
今天的工作并不多,她第一天上班,认识的人也不多。
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多,并不严格是一个科目的。
她看到了以前的班主任,老师表示欢迎她的到来。
老师走后,她这方办公桌算是安静下来。
“晏老师,是你啊!”突然,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只见对方推了推眼睛,然后凑到她跟前。
面前的人赫然是那天给她推荐霸总文学短剧的傅阿姨。
晏欣然敛去惊讶,礼貌的同她问好。
傅阿姨人缘很好,旁边的老师们都和她打招呼,不过她们叫她“傅老师”。
等她坐下,晏欣然这才知道原来旁边的办公桌是她的,上面只有书和文件夹,额外的东西便是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当时她还猜测,里面会不会泡的枸杞。
傅老师从包里拿出一盒绿豆饼,外面是酥皮那种,里面包裹着绿豆馅。她撕开包装,递给晏欣然。“开会那天我就瞧见你了,当时隔得太远,本想和你打招呼,等我回过头来你就不见了。”
“怪我走得太急。”
“谢谢。”晏欣然拿了一块。
有点甜,不过还好。
傅老师插上U盘打开课件,晏欣然这才发现她下面授课老师的署名是姓“付”。
原来不是“傅”啊。她庆幸自己没有闹出乌龙。
付老师还挺八卦,一边修理课件一边问她:“听说今天有个小伙子送你花来着?”
晏欣然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这件事就传开了,付老师不过才来几分钟都知道了。
付老师不知道花语,但她知道红玫瑰。“那小伙子怎么不送红玫瑰,多浪漫啊,你看了吗?我推你的那个剧里傅先生就送了九百九十九朵保加利亚红玫瑰,旁人都羡慕死了。”
她并不是八卦,只是喜欢玫瑰与浪漫。
保持着人与人社交的舒适距离,晏欣然还挺喜欢她的。
“他不姓傅。”晏欣然笑到。
所以不懂浪漫,也不买红玫瑰。
付老师也抬头笑了,眼角的鱼尾纹舒展开来,她脸上没什么褶子,精神头十足,头发用一个夹子夹住,夹子后面有一个网兜,将她的头发笼住,夹子上是一个大蝴蝶结,她头发很黑,应该是染过了。
对面的女教师抬头:“付老师你又把你那些个小说给人……诶小晏讲了?你看看你,镜片多厚了,要注意眼睛,那些个东西害人不浅啊。小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不要随便看。”
听得出来,她是反对看小说这一行为的,不过就是个爱好罢了,闲暇时娱乐消磨时间。晏欣然没搭腔。犯不上上班第一天与同事争论,也没有必要。
女教师自讨没趣,转头和另外一个老师说话了,但是很明显,话题还是小说。
什么没营养了这种话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有时还叹息一声,似乎看小说是什么倒反天罡的大事。晏欣然只觉得她一定是一个无趣的人。
刻板又严肃。
付老师的课件是做好了的,只是临时添点东西进去。
她抬头,“梁云这个人没什么坏心,就是上课的时候在班里学生那儿没收到几本小说,觉得她们不务正业,在班里发了一通火,这不发现我爱看那些个小说,连带着对我有几分抱怨,因为我上她们班课,她觉得我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学生。”
“没事。”晏欣然表示了解。付老师对生活和工作还是分得开的,该认真的时候完全投入。梁云的担忧可以理解,但是这种噎则废食的态度实在不是很高明,要是处理得不好,还会激起学生的逆反心理,从而产生不良后果。
毕竟否定与不信任从来让人生厌。
下一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有老师出去,也有老师回来。管卫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最近他在学校讨论度很高,属于网上那种“有这种老师我可以把屁股坐死椅子坐穿”的帅气老师系列。
在女老师人数占优势且男老师已经不年轻的办公室里,他很受欢迎。
人才进门,已经有人开始夸了:
“管老师今天也很帅啊。”
管卫也回夸她们。简单寒暄几句,他回到座位。
付老师已经出去上课,晏欣然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做题目,那些她过几天要布置的作业和小测。
隔着中间的空位,管卫征求她的意见:“等会儿一起出去吃饭呗。”
晏欣然说:“没空。”
她把笔筒里属于他的笔还给他,礼貌的又说了一遍“谢谢”。
管卫接过说:“好歹算得上半个朋友,这么多年没见了。”
“我有约了。”她头也没抬,继续做题。
他没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是今天早上那个捧着黄玫瑰的男人。
当时他开着车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那个男人温文尔雅的模样,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
而黄玫瑰,是爱的道歉。
或许吃了这顿饭,他们就和好了。他知道,她一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那个男的多说几句好话,或许她就心软了。
管卫心里涌上一阵感伤,然后又压下去。心里只恶毒的希望她别太轻而易举的原谅那个男人。
下课后,晏欣然收好东西在办公室等了十来分钟,付老师提着自己的包回来了。
“和学生聊了一会儿耽误了。”
隔了一个假期,再次相见,分外想念。可以看到付老师很高兴,面上的笑始终没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