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欣然松手又抓紧，然后又松开，掌心热热的，出了一层薄汗，她想询问什么。

    “你……”这一个字带着颤抖，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下面的话她没有资格过问，也不宜窥探。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她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台上的老师还在继续，晏欣然捏着笔记录。

    管卫侧过头看她，“怎么了？”他看着她本子上的字，横竖堪若水杉粗糙的老皮，“笔掉地上了？”

    “嗯。”她刚刚腿动了一下，小桌板上的圆珠笔滚落在地上，写字的时候断墨了，一个字有时候她得重新描摹一遍。

    管卫将自己小桌板上摆着的笔递给她。

    “谢谢。”晏欣然接过笔。

    只见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面前的小桌板上摊着一张纸，上面没有一个字。

    晏欣然匆匆记下关键词，只觉得手里的圆珠笔烫手，想把笔还给他。

    “你的笔记借我拍一份就行。”

    原来他端的是坐享其成的心思，晏欣然想，这笔不借也罢，又按下心绪，他都这么惨了姑且让让他。

    晏欣然往前坐了点，挺直脊背，聚精会神的记录。

    管卫盯着她认真的侧脸，唇角绽放一个浅浅的笑。

    开完会，晏欣然提着自己的包立马转头就走。她没有看到，后面有人看到她时的惊喜模样。

    晏欣然走得很快，她只觉得小礼堂的这方空间，让人难以呼吸，逃离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可以喘息片刻。

    管卫慢悠悠跟在她后边，修长指骨上挂着车钥匙，看着她渐走渐远的背影。来日方长。

    很快，她就骑着小电驴离去，后视镜里，那个人不断缩小，然后消失。

    回到家，吃了饭，晏欣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片刻她打开短视频平台搜索框输入短剧的名字，跳出来一部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不用带脑子的饭后小甜饼。

    这还是同一小区的一个阿姨推荐的。

    昨天傍晚。

    一天的燥热退下，换上凉意。附近的公园里面热闹起来，宽阔的广场上老太太们在摆弄小音箱，还未开跳，广场舞极具感染力的声音吸引了一小批人围观。

    公园里有个极大的湖，围着湖面修了几条道，隔一段距离坐落着一个亭子，四角高高翘起，有人在自拍，晏欣然蹬快了些，骑着自行车溜出镜头可见范围，环湖一周，她停在了广场上。

    广场舞已经开始。甚至还来了另一支队伍，她们年纪更轻，音乐更加动感，动作花样多速度快，跟着学的路人较少。

    一个脑袋圆圆，扎着两条小辫，大眼睛，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奶生奶气扒在她的车子边，抓着她车子上挂着的小熊挂件的脚：“小熊。”

    “小妹，你怎么弄姐姐的东西？”紧跟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跑过来，小女孩乖乖的放下捏着的小熊两条脚。

    “没事。”晏欣然一向对乖巧可爱的人类幼崽容忍度极高，况且眼前这个小孩真的很萌。她把小熊解下来，“叫姐姐，小熊给你玩哦。”

    “姐姐。”

    小女孩拿着棕色的小熊，摆弄着它的手脚，像是在教它跳舞。

    女人顺势坐在旁边和晏欣然聊起来。

    “姑娘，你来这儿骑车呢？”女人先是明知故问的打了招呼，然后问，“怎么不去和她们一起跳舞？”广场舞的队伍后方可以看到很多年轻人跟着学。

    “不喜欢。”晏欣然看着队伍中耀眼的女孩，仿佛可以看到曾经那个小小的她。

    一年级的时候她参加儿童节的舞蹈演出，老师是她的姑妈，学了好几遍，当她以为自己可以穿上漂亮的裙子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姑妈发现她脚上的动作一直是错的，纠正好几遍，她怎么也跳不对，后来就换了人。

    王女士经常给她扎各种各样的小辫，穿着漂亮的裙子，打扮得像个公主，班里的同学都会喊她“公主”。当大家围着她问为什么不参加表演的时候，她始终说不出口。丢脸的感觉始终深刻。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

    女人换了个话题，“你家住哪儿呢？”晏欣然现在只想回到刚刚然后立马带着自己的小熊麻溜的回家。女人接着说，“我家就在前面的世纪花园。”

    听到她的话，晏欣然回道，“好巧，我也是。”

    “我们还真是有缘，加个微信，以后可以一起出来玩。”

    中年人交友的速度都这么快吗？两个人前后相识不到十分钟，这都到加好友的份上了。

    晏欣然拿出手机点出二维码。

    很快一条好友申请出现在她手机上，她盯着上面的昵称“今天王家破产了吗”眼里闪过好奇，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忍住。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点了同意之后女人指导晏欣然给她填了个昵称，晏欣然以为她姓傅。

    小说里好多霸总都是这个姓，也难怪傅阿姨会起那么个昵称了。晏欣然想。

    傅阿姨突然问：“你喜欢看小说吗？”

    晏欣然怕她突然告诉自己一个小秘密，诸如“其实我真的有个霸总儿子”这种。

    她回答：“我偶尔看。”

    然后傅阿姨就点开手机开始分享自己的宝藏小说，封面花里胡哨，书名一个赛一个的雷人，是那种绝对不要念出来不能被别人看见的羞耻度极高的名字。

    初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掀起了一股小说热潮，达到了班里买了一本书，都会在班上传阅一遍的程度，甚至还有有别班的人来排号。

    晏欣然看得不多，但是书名从来都是那种文雅清新的，而傅阿姨推荐的小说书名往往都是长长的一串，主打一个简单直白。

    在小区门口分开的时候，傅阿姨还向她推荐自己最近在追的短剧。

    “超级好看。”小女孩拉着傅阿姨，“奶奶，我饿了。”傅阿姨牵着她离开，还不忘回头安利，“你一定要去看啊！”

    然后，剧荒的晏欣然就安排上了。

    “不是，你俩怎么亲上了？”晏欣然急忙往上滑拉几集，又回到昨天女主和恶毒女配扯头花的地方。

    她刚刚就走了个神，剧情跑了个十万八千里。

    晏欣然越想越不得劲，点进昨天晚上套话的发小聊天框。

    【晏欣然】：老登，出来受死。

    她连发三个举着四十米大刀的小人表情包。

    发小是他和管卫的共同好友，初中时几人在同一个班，那会儿晏欣然就是千年老二，高中时发小和管卫一同去了一中，而她去了二中。

    学生时代，家长们总是会以别人家的孩子作为典范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她的老妈王女士首当其冲。

    而那个别人家的优秀孩子就是管卫。一个雷打不动六点起来学习，晚上十点准时睡觉，作息极其规律的人。

    即使他们不在一个学校，大大小小的考试像蛛网一样，严密的丝将他们粘黏住，共同面对考试的考验。

    高三开学第一次联考拿到成绩那天。

    “你看看人家管卫，快七百分了，两只脚直接跨进清大的大门。”那骄傲的语气，有一种管卫是她儿子的错觉。她颇为惋惜：“一中还是比二中强，要是当初……”她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二中已经不行了。”叹息轻轻落地。

    太多太多的声音充斥在耳边。仿佛水鬼的诅咒，将人拖下去，漆黑的夜晚，什么也瞧不见，水灌进口鼻，吞没你的呼救，淹过你的头顶，然后，连你挣扎扑救的双手也被吞噬。

    晏欣然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第一的成绩没有任何意义。她手放在兜里，紧紧的捏住那一张单薄的纸条，嘴上挂着笑：“那是挺厉害的。”

    差距太大。

    当天晚上，她撕掉那张印着成绩的纸条，后面一栏的“1”被她用笔划了一道又一道。

    晏欣然给自己写下目标，超过管卫。

    手里的本子上，这个目标写了一遍又一遍。

    不断的重复，是她刻意的提醒。

    可惜的是，直到高考她还是没能超越管卫。

    所幸的是，她考得不错。

    这时候她给自己写下另一个目标。

    ——

    看到消息，发小很无辜，他在医院任职，两眼一睁就是工作。

    昨天晚上他值夜班，晏欣然发了消息两人就聊了几句，聊到以前，谈到管卫，他也就提了一嘴：“那家伙好得很，听他说想在那儿发展。”

    后来两人随便扯了几句。

    保持严谨的态度，发小翻看了一下和管卫的聊天记录，廖廖几条。前天他问管卫什么时候回来聚一聚，他说先在那儿发展发展。

    【晏欣然】：已截图，我要去找珠珠骂你。

    看到这条，发小丝滑的出卖了管卫并附赠自己和管卫的聊天截图一张。

    晏欣然满意给他回复了个点赞的大拇指。她本想问问管卫的事，不断输入又一个个删掉，那些问题她都不想问出口。“我有一个朋友”这种开头不适合提问。

    烦恼不适合想的时候，就搁旁边放一放。

    放下手机，晏欣然开始认真看剧。

    虽然霸总不说，但是这曲折的故事实在是可以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