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半，正是湾铭高中宿舍楼的熄灯时间。
“睡觉了睡觉了！谁还没关灯的？小心我记名，明天早上就通报处分！”
“新学期还没开始多久，赶紧关灯，睡觉！睡不着也给我躺在床上，少搞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明天就让你们收到本学期第一张处分通知单！”
宿管大叔站在楼道里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还不忘拿着笔和记录本，只要看到哪个宿舍还没熄灯就记下来，然后再吼一声：“关不关灯啊！啊？赶紧睡觉！速度快点！”
走廊里声音嘈杂，学生们纷纷匆忙回到各自的宿舍，“砰”地关上门，唯恐被记了名导致开学第二天受到全校通报批评。
“……啧。”
游鲤皱着眉头，拿着吹风机，快步走回到201宿舍。
刚推开宿舍门，空调冷气就猛地扑面而来，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宿管大叔一看有人还在门口站着，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那大嗓门：“还有谁没有回到宿舍的？！——那边那个，六班的！”
“……”
游鲤反手就关上了门。
他抬头看了眼空调上显示着的“18度”，陷入了沉默。
自己那四个舍友究竟是抽什么风，把空调开得这么低……难道他们不冷吗？
游鲤略微仰起头，就看到了已经躺在上铺的三个舍友，个个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就这样隔空互相聊着天。
游鲤：“……”
不理解，但还是尊重。
他随手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拿起床头上的小台灯就朝屋外的洗漱台走去。
舍友李禾窗正站在台边，手里拿着根晾衣杆，试图摸着黑把衣服挂上高高的晾衣架上，却始终没有成功。
他烦躁得很，仰着头瞪着晾衣架，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杆子和衣服甩出去。
身后突然有一束暖色的光照过来，李禾窗连忙回过头。
“站着干什么。”
游鲤走过来，手上的小台灯正亮着，散发出浅金色的暖光。
他瞟了李禾窗一眼：“给你照一下，赶紧晾上去，动作快点。”
“哎哎哎——好嘞，谢谢游哥！”
有光照亮视野就方便多了，李禾窗很快便把衣服挂了上去。
游鲤站在他旁边，侧过身子，顺手把自己藏在洗漱台旁边的手机拿走。
两人刚走回里屋，便听见三个舍友正在各自的床上隔空交流。
“你们玩不玩点规则怪谈？”其中一个睡在上铺的男生兴致勃勃，“高中生的夜晚就是要玩点有意思的，我听班里女生说她们总喜欢大半夜在宿舍玩这个，要不我们也来玩一局？”
游鲤朝上边看去：“冯筑兴，你是一点都不困吗？”
“哎呀游哥，学习那么累，就当放松一下啦，你来不来？你每次都不跟我们玩就算了，但这个游戏可是超级烧脑、超级有意思、超级——”
冯筑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尴尬地在那里“超级”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下文。
另外三个人嘻嘻哈哈的：“老冯这语文水平还是有待提高哈。”
游鲤看着他们互相拌嘴的样子，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待着也不好，于是妥协：“……行吧，我来。”
“反正我也一直失眠，怎么都睡不着……你们别玩太晚就行。”
“哦豁！”宿舍里响起一阵小小声的欢呼。
201宿舍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整个宿舍里明明有八个床位，却只有五个人，据说是排宿舍的时候发现有三个原本是选择住宿的学生转了走读，于是就空出了三个位置。
五人寝，那可是任何一个高中里都极度稀有的存在。
但在这其中，除了游鲤，其余四个人都睡在上铺。
也正因为如此，游鲤在宿舍里似乎总是坐在下铺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显得和上铺那四位总在一起玩的舍友格格不入。
碍于宿管还在外面巡视，五个人都没敢太大声说话。
冯筑兴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氛围恐怖一点：“其实这个也不算很正经的怪谈，就是我们学长那边流传出的一个奇事。”
其他几人明显好奇起来：“什么奇事？”
“我也是听说的，以前咱们穗城各个高中里，那些倒数第一的学生和正数第一的学生总会突然同时请一段很长时间的假，然后彻底失踪。”
“等高三回来的时候，那些人都说自己去集训了，老师也不怀疑，因为他们无论原来是倒数第一还是正数第一，最后高考考得都超级好，主打的就是一个吓死所有人……”
说到这里，冯筑兴一耸肩：“听听就算了，反正大家都把它当成个神奇故事听。”
李禾窗也跟着附和：“就是，要是真有这种事发生，咱们游哥还用得着每天都愁眉苦脸吗？”
游鲤正在被窝里玩手机，闻言指尖一顿。
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来砸到他脸上。
几个舍友的讨论还在继续：“话说回来，游哥上次统考区排名第几啊？老班每次提起来都骂那么狠。”
“听说好像是区里……”
其中一个舍友的声音顿了顿，显然是犹豫了好一会儿。
“倒一”那两个字终究还是没被他说出来，但游鲤也猜得到那几个人在上铺互相对口型的样子。
烦。
游鲤闭了闭眼，继续毫无目的地随手划动着手机屏幕。
上边那四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不对，于是游鲤便听到李禾窗带头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冯筑兴，你不是小道消息特别多吗？上学期期末区统考第一的是哪路大神啊？”
听到这话的游鲤：“……”
很好，他现在彻底没心情玩手机了。
当时期末区统考排名一下来的时候游鲤就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而第一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曾经的死对头，谢惊鸿。
果然，没过多久，冯筑兴闷闷的声音便传过来：“就是穗城五中的谢惊鸿啊。我们上高中以来都统考多少次了，他什么时候从正数第一的位子上下来过？”
宿舍里顿时唉声一片。
“哎……大神就是大神。我要是照现在这个样子下去，农大梦简直遥不可及啊。”李禾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话说回来，沈言瀚和徐允渠，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考的学校啊？”
沈言瀚都懒得再谈这个话题：“学这么吃力，能考上个师范就不错了。”
紧接着是徐允渠的声音：“我还是想考医科大试试。”
“游哥呢？游哥……”李禾窗探头看了看下方，奈何宿舍早就关了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加上他又没听见游鲤的声音，便以为他已经睡下了：“游哥可能睡了，我们也别说话吵着他了。”
“散了散了，赶紧睡咯……明早还得早起。”
上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游鲤猜他们可能是在收拾床铺准备睡觉。
他垂下眼，目光看向手机屏幕，那上面是几年前他写在里面的备忘录。
「今天我十二岁了，希望六年后我能考上北京大学！加油！」
「2018年10月26日。」
“……”
游鲤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上学期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
他心想，真讽刺。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总觉得沉沉的。
上铺的四个舍友很快都睡着了，寝室上方传来轻轻的鼾声。
明明周围都很安静，可游鲤却始终无法入睡，脑海里又忍不住想到刚才舍友谈论着的谢惊鸿。
他还记得，自己上初中时成绩还不错，而在那个时候，谢惊鸿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学生了。
两个人当时是同桌，总是互相争第一。要是没争到，其中一个人就会朝对方放狠话：“我下次一定能考过你！”
当然这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游鲤说的。他的成绩没有谢惊鸿那么稳定，拿考卷堪比开盲盒，有时候差得离谱，有时候又能比谢惊鸿考高个十几分。
而每次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谢惊鸿都会温和地笑笑，然后应一声：“好啊，我等着你考过我。”
……一眨眼，他们也有将近两年没见了。
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一路跌到了全区垫底，而昔日的竞争对手却依旧稳稳坐在第一的位置上。
那家伙看上去倒是挺君子，一到考试，写起题来的架势比谁都狠。
游鲤越想越睡不着。
本来就失眠严重，这下困意彻底没了。
他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什么。
……事已至此，先打把音游吧。
游鲤打定主意后就迅速戴上耳机，点开音游软件，随便选了首歌。
刚点击“START”键，游鲤便瞟到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变成了“00:00”，但他也没有太在意。
谁知刚打歌没多久，耳机里便传来突兀的“叮”的一声。
紧接着手机忽然弹出了一条通知，彻底把原本屏幕上的各种音游按键全部遮住。
游鲤脸都黑了：“……”
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这时候发。
音乐还在继续，一大串“lost”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一边的血条蹭蹭蹭地直往下跌。
眼看着就要通关失败，游鲤赶紧暂停了歌，定下心神看向屏幕上通知栏里的消息。
……好像是这个音游的系统通知。
游鲤蹙了蹙眉，只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玩家Carp，晚上好！由于您的所有音游成绩在世界排名内始终保持在第一，因此我们诚邀您参与本次音游活动内测版！点击下载，即可体验！感谢您的支持！」
游鲤：“……”
他现在没什么心情体验。
游戏是打不下去了，但觉也睡不着，于是游鲤只好坐在床上静静地发着呆。
长期失眠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他坐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略微感觉到一点困意。
或许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的缘故，游鲤感觉越来越冷，于是他把手机关了，放到枕边，然后躺回床上，整个人缩进被窝里，把自己卷成一团。
游鲤总算感觉到了点温暖。
随之而来的是渐渐泛起的睡意，他的意识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你希望考一个好大学吗？”
游鲤快睡过去了，然而那条备忘录却仿佛一个执念一般，导致他在迷迷糊糊间仍然能条件反射地轻声回答：“当然想啊，可是——”
嗯？！
游鲤的困意猛地消失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嘀咕道：“谁在说话？”
没人回答他。
上铺的四个舍友早就入睡了，除了他以外，这个寝室里谁还会醒着？
所以，说话的人是谁——
游鲤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压下心头的惊恐，坐在床上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却只能勉强看见纱窗外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游鲤：“……”这可是四楼！
他蹙了蹙眉，正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幻觉，醒来就没事了”时，宿舍门口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咚。咚。咚。
游鲤从床帘里探出头去，刚好和门上一只倒挂着的头骨对视上。
“……！”
他整个人顿时炸了，在自己差点失声尖叫出来之前，眼前的一切便迅速化为了虚无。
游鲤慌乱之下抓过枕边的手机紧紧攥着，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抛进了一个充满白色浓雾的世界。
与此同时，诡异的电子音响起：“欢迎玩家游鲤加入‘天才培养计划’。”
“已检测到玩家想考上知名高校的强烈欲望，系统正在为您分配班级。”
那一瞬间，不详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游鲤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他声音发着抖，大喊道：“我又不是天才——”
“分配完毕，您的班级为：顶级天才尖子班。”
倒数第一大户游鲤顿时懵了，一时半会儿连恐惧都忘了些：“……啊？”
电子音还在继续，那刺耳的声音让人莫名心悸：“请玩家遵守学校纪律和班级规章制度，考上C9高校，否则——”
它故意停顿了两秒，随即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否则，将会被彻底抹杀——”
游鲤打了个冷颤，但他仍旧努力想逃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插话道：“可我只是个在普高里常年考倒一的学渣！”
电子音才不理他，接着宣读下一条规则。
“该计划将采用双人搭档制来进行选拔，以二人为一组来合作通关所有任务。”
“现在，系统将开始进行搭档对象的随机分配。”
游鲤愣在原地，心里渐渐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他认识的人里，能称得上尖子生的，只有一个人。
果然，“——分配完毕。您的合作搭档为，谢惊鸿。”
“砰”的一声，游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你最好告诉我这是同名同姓！”他咬着牙，“我那死对头学神也叫这个名字！”
他话音刚落，白色的浓雾便渐渐散去，电子音再也没有了回应。
恐惧、不解和震惊的情绪依旧萦绕在他心头，但事到如今，游鲤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无法凭一己之力离开这个诡异的世界，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尝试着让自己淡定下来。
面前的景象随着白雾消散而逐渐清晰起来，游鲤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漆黑的天空，血色的路灯，还有……
站在路灯下，背对着他的一个少年。
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都停止了，安静得让人莫名感到一丝心慌。
游鲤稳住心神，盯着那少年的背影，想说服自己朝那边走去。
而少年却似有所感，忽地转过身来，含着笑看向他。
“是游鲤啊，”他笑得依旧温和，“好久不见。”
“……”
游鲤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或许是在这种环境下终于看到熟人的缘故，他的恐惧感总算是减少了些许：“谢惊鸿？”
他话都还没说完，谢惊鸿便抢先开口：“既然我们以后都是搭档了，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游鲤：“……”
他刚想呛回去，却听见诡异的电子音突然又一次响起。
“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九分，请各位玩家迅速与自己的搭档会合，并即刻去往校内商场购买生活必需品。”
“请所有人在凌晨两点之前回到自己的宿舍并睡下，否则将会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