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祥继续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就问我吧,君男与我从郭铜县一同坐火车到安城,一路上只认识我一个人,我有理由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当街抢了君男的手提箱,君男第一次来安城,才会误入三明路,君男年纪小,你们用这种审问罪犯的态度来问他,会吓坏他的。”
乔九洋呵呵一笑:“我说老杜,从郭铜县到安城才一天一夜,你就和这位小兄弟这么熟了吗?我看你倒是像他的表哥。”说完,扭头看了眼康长卿。
杜若祥的脸色有些难看:“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有所不知,在火车上君男就已经被偷了手提箱,还亲眼看见凶杀现场,如今又碰上凶杀案,你们不安慰就算了,犯不着如此冷血,阴阳怪气地出言嘲讽。”
闻此言,君兰心里虽然感动,但杜若祥的这番话无疑把她想说的,和准备说的都给堵上了,如果再经她的嘴说出另一个真相,估计没人会信她,也让杜若祥下不来台,再说,人既然已经死了,也没必要再拿出来讨论,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去了。
“长卿,你倒是说句话呀。”杜若祥扭头看着康长卿。
康长卿抱起双臂,说得幸灾乐祸:“火车上的案件我也听说了,我这个远房表弟也忒倒霉,在哪都能遇上凶杀案。”
这时,有人敲门。
原来是警员提着两个手提箱走进办公室,等人一走,把门一关,康长卿便将手提箱逐一打开:“箱子外形一样,看看哪个是你的?”
君兰自是认得自己手提箱里的东西,里头衣物没动,可夹在衣物里的退婚信被烧掉了。
她的心又是一阵发痛。
“怎么?你连自己的手提箱都不认得?”康长卿揶揄着。
“看看,我就说,这两天连续发生凶杀案,你肯定是吓坏了。”杜若祥怜爱地叹口气,看着君兰的眼神也是真实的。
“这个!是这个!”君兰将打开的箱盖合上,随即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丢失已久的稀世珍品,她暗暗祈祷,退婚信烧了就烧了吧,这件事告一段落,可别再起什么事端了。
不对!
她扭头看看康长卿,这个“事端”才刚刚开始。
走出警局,外头下着小雨,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车上的司机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脸孔显得十分冷酷,看见几人,急忙打着雨伞下车,小跑着到几人跟前,将手里的两把雨伞分别递给康长卿和杜若祥,“二爷,杜医生,您二位受累了。”
两人同时打开雨伞,杜若祥刚想着让君兰与自己同伞,不料,康长卿先他一步,竟一把搂住君兰的肩头,夹持着人快步上了车。
即使君兰身穿男装,但与很不熟悉的康长卿如此亲密的接近,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便讪笑着轻轻推了推对方,“表哥,热。”
哪知康长卿搂得更紧,她紧紧贴着康长卿的胸口,头顶传来康长卿戏谑的声音:“热就对了,表弟,咱们两老表五年不见,好不容易再见面,表哥我高兴得很呐。”
刚坐上副驾位的杜若祥闻言,扭头笑看着君兰:“君男,你表哥原是警局治安科第四科科长,前年才从警局出来自立门户,现在可是安城里赫赫有名的大侦探,这两年来帮了警局不少的忙呢,在安城有句话说,警局破不了的案,康二爷可以破,可康二爷破不了的案,谁也别想破,有他在,在安城里谁都不敢抢你。”接着,他吩咐司机钟铭开车,直奔康长卿的家。
庆辉路二十二号小公馆,也就是她来安城的目的地。
“哇!表哥好厉害!”君男恭维地拍拍小手,笑得很勉强,也很假。
康长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假惺惺的反应,只冷冷一笑,下一刻,松开手,人也坐得远远的。
这一段路,君兰实在是难受,康长卿的压迫感与杜若祥的真诚都让她透不过气,她直觉,康长卿这么容易配合她,肯定有后手等着她。
忽的,她的后脊背发凉。
还以为这个大名鼎鼎的大侦探这么有地位,定然是住豪宅,家里怎么也得有几个佣人,外加养一条洋狗,没想到只是一栋老破小的两层高小洋楼,什么佣人洋狗呐,依君兰看,养老鼠苍蝇才对!
下了车,君兰抬头看着这栋老破小,不禁皱起双眉。
就这还大户?真是笑死人!
五年前她才十岁,什么也不懂,康长卿来提亲的那天,她不以为然,拿着自己亲手做的风筝去野外玩耍,这才有了与康长卿的第一次见面。
若是嫁给康长卿,那这里将是自己这辈子的埋葬地了,真怀疑当时父亲有没有实地考察过,清不清楚对方家底,就这么随随便便定下婚约。
不扯远的,就看现在这般落魄,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走吧!别拘束,我哥不住这儿,就我一个人住。”
这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康长卿推了她一把,两人在如老父亲般的杜若祥的注视下开门进屋。
身后传来杜若祥的声音:“君男,住不习惯就来杜公馆!”
杜若祥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被康长卿直接拒绝了,理由是他要好好的与君兰唠嗑唠嗑,有外人在,不利于他们的情感发挥。
只听大门“砰!”地一声,君兰僵硬的身子跟着抖了抖,回头看着关上的大门,觉得自己没有了回头路,还没回神,忽的,耳边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又将她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去,原来,刚才大门关上的动静竟然把挂在附近墙上的一副画给震落。
果然是从外到里的破!
“远房表弟,到了表哥的地盘,坐呀!别客气!”康长卿脱下外套,顺手挂在一旁的挂衣钩上。
她的小脸像笑又像哭,有点滑稽,康长卿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笑。
“呵呵,呵呵,其实……这里没别人了,我们也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不是你的远房表弟。”君兰一咬牙,先露底牌。
“你还算老实。”康长卿慢慢走到她身边:“君男是吗?我还记得你,你小子好大的胆子,不好好呆在君家庄,跑来安城干嘛?啧啧,这帽子也太老气了吧。”说着话,竟伸手将她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乌黑的齐肩短发。
“你干嘛!”
突然的动作,君兰惊得双手捂住脑袋。
康长卿怔了一下,突然乐了:“哟!辫子呢?刚剪?也是,大清都亡了这么久,哪还有人留辫子的?你也该习惯短发了,不过这头发还不够短,明天我带你再剪短些,不然跟着我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带了个女人。”说完,遂将帽子重重扣在君兰头顶。
力道很大,帽子被压扁,君兰也被压低半个头。
将帽子扶正,君兰腹诽:我本来就是女的!
“说吧,为什么要冒充我的表弟?”康长卿回身一屁股坐在裂皮的短沙发上,两条长腿顺势搭在前边缺角的茶几上,神态吊儿郎当,可语气却是像审问犯人一样冰冷。
君兰犹豫,她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实说?
见她傻傻站着,康长卿又是冷笑,“怎么?还没想清楚怎么编?慢慢来,放心编,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你编的话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绝对不会对外人透露半个字,包括杜医生。”
听他的语气,估计君兰说什么都不会相信,所以,君兰要是说她就是君兰,她是来退婚的,那无疑是来搞笑的。
“我………我听别人说安城很大,就想着来开开眼。”
康长卿嘴角一挑:“哦?这么说是偷偷跑出来的?君家庄少了一个小少爷,恐怕现在到处在找你吧。”
他是把自己当成君家的少爷了,但是,他不知道君家没有什么少爷吗?
既然被他误会,君兰觉得这个误会也挺好的。
算了,将错就错。
“我哪有顽劣?”
“还不顽劣?说起五年前的事情,那只风筝足以证明。”
君兰撇嘴:“切!我还以为是什么,那风筝本来就是……”
“是你姐姐君兰的吧?”
君兰又是一怔,他怎么知道那风筝是自己的?
康长卿玩味地看着她:“怎么?被我说破了?你小子当年偷你姐亲手做的风筝去玩,风筝被挂在树上,怕被君小姐责骂,便爬树取风筝,没想到被我撞见,自己从树上掉到河里。”
说起往事,君兰不满地撅起小嘴:“你还好说,若不是你用弹弓打我,我能掉河里吗?害得我感冒了好几天出不来门。”
康长卿不以为然一笑:“难怪我在君家庄的那几天里都没见过你。”
“不见我,你就没问过别人吗?”
“我干嘛要问?”那时的他也称病极少出门。
“那,你怎么知道风筝是我姐的?”
康长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呃……自然是猜的,对了,风筝拿不回去,后来你是怎么跟你姐交代的?有没有被责罚?”
君兰暗暗嗤笑:我怎么会责罚我自己呢?真是好笑。
“那你呢?裤子湿了,是怎么跟别人说的?”
“臭小子,偷偷倒水在我床上,害我被人误会尿床,可就这样戏耍未来的姐夫,我也不跟你计较,没把你供出来,不然有你好受,好了,我也不提旧事了,明天……还是过几天吧,我找人送你回去,你放心,我写封信给你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定然不会责怪你。”
看来,他也知道火车站被地方军征用的消息。
君兰要说什么好呢?她是特意来退婚的,现在退婚书被烧了不说,还要被眼前这个未婚夫亲自遣送回君家庄,如此丢人现眼,估计家里那个死脑筋的老爹会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