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惊无险,君兰在杜公馆里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然而第二天一早,卧室门便被康长卿拍得砰砰响,她怯怯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干嘛?”
“带你去看死人。”
君兰眉头一皱,十分嫌弃:“咦,我不去!”
“慌什么,是去警局,刚才九洋打电话来,尸检有发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都说我不去了,谁大清早去看那玩意,晦气!”
“晦气什么!你最近不是走霉运吗?不如多接触接触这些晦气的东西,物极必反,必会雨过天晴,比找位法师驱邪更有效。”
“我没听说过还能这样,谁说的?”
“我说的!”
不多时,君兰便被康长卿拖着出了杜公馆。
在警局的停尸房里,君兰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被迫捂着口鼻跟康长卿与乔九洋在停尸房里呆了一个小时,把当晚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又说了一遍,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吐得稀里哗啦,久久缓不过来。
“我说大侦探,还得是你提醒,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他是郭老板的人,不过,你也太早了吧,天还没亮就让我们去找证据,昨晚闹得这么晚,我都还没睡够呢。”乔九洋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扭头看向君兰,明显带着两个黑眼圈:“小兄弟,昨晚你也没睡好啊?”
原来,并不是乔九洋发现了什么,而是康长卿想起了什么,天没亮就打电话给乔九洋。
君兰才缓过气来,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乔科长,刚才你说什么?”
“今早我在三明巷里再仔细查了一下,在现场发现……”乔九洋扭头看看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文件的康长卿,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接着压低声音:“发现一个烟头。”
“烟头?”君兰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就用她的退婚书来引火点烟的,每每想起这个场景,她就来气。
“没想到吧?我告诉你,我们发现烟头上面被抹过一种无味无色的毒,经过化验对比,和那人中的毒毒性一模一样,这就有点说不通了,你想啊,在火车上一天一夜,他为什么没有毒发身亡?因为他没有抽,为什么没有抽?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不想抽,第二,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没有烟,烟是到了安城后有人给他,但是,尸检发现,他是个老烟棍,他随身带的烟盒却是空的,也就是说,如果在火车上他如果有烟,不可能忍住不抽,所以,第二个是最有可能,那么,追查这烟头的来源,也就是给烟的人最为重要了。”
“怎么追查?”
“就从……”
“好了,九洋,你跟一个黄毛小子胡说什么?他能懂些什么。”突然,康长卿开口,终于把乔九洋的大嘴巴给堵上。
他把文件放好,对君兰招招手:“走吧。”
君兰人小腿短,只能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还去哪?去你家吗?”
“都成那样了,还去干嘛?”
“……那我们以后都要住在杜公馆?”
“对。”
“那不就把坏人引到杜公馆了?会连累杜医生的。”
“放一百个心,第一,我和杜若祥有过命之交,第二,杜若祥有钱,养得起我们,昨天他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我们先暂住他家,我们的衣食住行他都包了,第三,杜公馆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他身边人的本事不比警局的人差。”
君兰想起那个叫钟铭的人,身材魁梧,眼神凌厉,加上虎口起茧,应该是因为长时间使用某种兵器而形成的,一看便是个不好惹的角儿。
“可是,他们有枪。”
“钟铭也有。”
康长卿带着君兰并没有回杜公馆,转而去了大星大饭店。
大星大饭店不但大,而且高,君兰还是第一次看见六七层高的大楼,站在门口抬头数着楼层。
“原来这里就是大星大饭店啊。”
“走啊,跟个土包子一样没见过世面,别说是跟我来的。”虽然这么说,但康长卿还是停下脚步等待。
他皱眉看着,心说这小子怎么带着一股娘气呢。
而君兰觉得,以康长卿的财力,来这种高档的地方,估计连杯水都讨不来。
这两人谁也看不起谁。
不多时,一名服务生匆匆而来,带着他们上二楼的一间叫“福泽”的豪华单间,大门打开时,便从房中飘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康老弟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来来来,快请坐!”
君兰跟在康长卿身后,未见人影先闻声,声音干枯刺耳,听声音就不像好人。
走进房中,君兰这才发现房中昏暗,只有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身穿墨色长褂,那一头齐肩的短发象是前朝人刚剪了辫子,手中把玩着一把大绫绢折扇,在他的双腿上还趴着一只白猫,让君兰觉得奇怪的是,房中昏暗,可这人仍戴着墨镜,也不知是不是个瞎子。
“康老弟啊,最近安城挺太平的呀,你来找我,莫非是来找我喝茶下棋的?刚好,尝尝我刚沏的新茶。”
“郭老板,安城太不太平,您老不是最清楚吗?”康长卿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那郭老板的对面,翘起二郎腿。
“老弟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只管自己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哪有那个本事呀。”
“您真不清楚?”
“呃……这,康老弟说的是哪一件事情呀?”
郭老板到底还是心有鬼,搭在沙发扶手的手无意识握成拳。
康长卿一笑,三个字说得缓慢:“三明巷……”
“三明巷!”郭老板脸色一变,“呃……三明巷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是一些流贼所为,跟我是一丁点的关系也没有啊。”
“是结案了,是跟你没关系,可昨天三明巷又发生命案,而且昨晚有人闯进我家杀人,只不过杀人未遂……”
“又!到底什么情况?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您二爷家里杀人?杀、杀你?”康长卿家里还能杀谁?郭老板立马慌了神。
康长卿对着他神秘地招招手,他马上凑近,两人低语了几句后,郭老板突然大叫:“不是! 我对天发誓,李顺的死与我无关,是这小子背着我做抢劫的事,败坏我的名声,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那昨晚……?”
“那更不可能是我的人,老弟您的身份摆在那儿,我哪敢呀!这不找死吗?”
康长卿却是神态自如:“既然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对了,我刚从乔科长那儿听来的,上个月码头丢失的那批违禁品,不知怎的竟然出现在您的城南仓库里,现在局里头还在取证中。”说着话,康长卿将放在面前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茶不错。”
“冤枉啊!我最近身体不适,一直在大星修养,哪也没去,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望康老弟能在乔科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说我是冤枉的,替我洗清冤屈啊!”郭老板很激动,站起身来对着康长卿作揖,那只白猫被迫跳到地上钻进一旁的柜底下,“老夫一定回去好好查查,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想要害老夫,查出来是谁,老夫定将他碎尸万段!”
康长卿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卖力的表演,听到最后一句,轻笑一声:“不可不可,郭老板,查清真相这种事情交给警局即可,您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呢,犯不着为这事弄脏自己的手。”
“对对对,老夫是一时气愤,说了这些胡话,让康老弟见笑了。”郭老板乐呵呵坐下,遂将目光转移到站在康长卿身后的君兰,“哟,这位小兄弟面生呢,是康老弟的什么人呢?”
“他是我乡下的表弟,最近投奔我来了,君男,还不见过郭老板?郭老板可是安城第一大善人,能认识郭老板,可是你的荣幸。”
一直在看着这两人在惺惺作态,君兰觉得很反感,忽然听见康长卿的话,便挤出一抹假笑,对着郭老板点头问好。
不知怎的,隔着对方的墨镜,君兰觉得郭老板那双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直到两人告辞离开,君兰觉得身后那双眼睛仍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下了楼,四周的暖流包围着她,这才大大吁了口气,没好气地说:“这屋子里摆了那么多书和名贵的扇子,我看他就是附庸风雅,装!”
“你还懂看扇子名不名贵呀。”
“我还会看人呢,这个郭老板,看着就不是个好人,动不动就要杀人,还大善人呢。”
康长卿低声说:“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你小心点说话。”
“他是大星的老板?哼,我知道了,你刚才在办公事里翻看了乔科长的文件,马上就来通风报信,我看你就是想攀附富贵,也不是什么好人。”
刚说完,后脑被康长卿扇了掌。
“欠揍!”
君兰捂着发痛的后脑勺,“被说中了恼羞成怒!”
突然,康长卿弯腰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忘了告诉你,郭老板不喜女色,偏好男风,看他刚才的眼神,我想他是看上你了。”
“啊!什么!”一声惊呼后,君兰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压低声音:“你带我来这儿,诚心的吧!”
康长卿嘿嘿一笑,有点幸灾乐祸。
要真被那郭老板看中,想想都恶心,君兰忽的觉得浑身发冷,抱起双臂急步快走,嘴里念叨着:“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