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

    风雨大作三日。

    行动不便,鱼盏便蜗居了三日。

    各大宗门弟子不乏出自权贵,修行一事有家族助力,早早便走上了铺好的大道。

    而凡人出身的弟子,虽人微言轻,但也都是依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千万高阶,通过资质考核才好不容易进入了宗门。

    而原身背景既不显赫,又是废柴,什么都不用做,凭着杜文芸,轻松来到了许多凡人达到不到的地方。

    毫无疑问,她是不合群的,又这样的显眼,自然免不了饱受白眼。而对墨逢的痴缠,更是让她彻底沦为笑柄,受人欺凌。

    世间不平,不过皆因自身弱小。

    你强就是爷爷,你弱?那你连当狗都排不上号。

    深谙此理的鱼盏,三日来潜心研习阵法。各种阵理晦涩繁杂,难以看出联系,阵象图更是眼花缭乱,背得她不知七荤八素。

    雷声震耳,鱼盏猛地惊醒,恐怖而如真似幻的梦境也随雷声渐隐。

    风雨飘摇,击檐拍棂,嘈嘈切切,室内一灯如豆,不觉间一场小憩过了头。

    身前桌案的一角,堆满从藏书阁借来的卷轴,还有几本基础经卷,也摞在一起;被压在臂下的几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整理出的阵理,只是粗枝大叶,却也已耗费了鱼盏大量精力。

    意识抽离恍惚,回归现实,鱼盏脑袋隐隐作痛,长吸了一口冷气。

    双臂发麻,还出了一身冷汗,她抬手揉揉太阳穴,眉间倦怠。

    怎地睡了一场,反而更累了呢?像无形的山大重负,压得她梦中都喘不过气。

    这一抬手,厚实的布料顺着肩头滑落,鱼盏连忙伸手捞起,才看到这是件皮毛石榴色大袄,罩在她背上,令人全身暖和。

    她愣了一下。

    大雨未歇,归人已返。

    后知后觉,温暖洋溢了鱼盏一整颗心。旋即,她想起什么,起身放下大袄,直奔灶房。

    果不其然,跨过门,鱼盏就看到一道忙碌的红色背影,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抢先一步拉住了那双手。

    沸腾的水声盖住了脚步声。没有预料,杜文芸看着来人的手横亘而来,将她的手制止在了木盆水面上。

    眼前一幕如此熟悉,她不由得笑起来,扭头看向来人,“终于舍得醒了?”

    鱼盏也笑起来,却不接她这一茬,盆中的水已凉了,而她触到的更是一片冰冷。

    “你这几日葵水至,别碰凉水,饭我来做就好了。”

    她知道的是,杜文芸身骨有亏,每逢葵水便疼痛难忍,而原身就会对她格外照看。

    杜文芸收回手,脸上明显可见血色不足,却明媚不改,故作惆怅地叹气,“你的手艺呀,那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鱼盏话不多说,舀两瓢炉中烧好的水,倒入盆中,瞬间热气蒸腾,试了试水温,杜文芸的手就被拉着泡了进去。

    僵冷的双手被熨帖,杜文芸不挣扎,安安静静地,看着肩旁少女,垂着眸,认真的神色,如同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正当鱼盏拿出手绢,要将她双手擦干时,杜文芸叫了停,鱼盏便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她。

    她专注地盯着鱼盏的脸,水波顺着抬起的手流淌而下,湿漉漉的指腹达到目标处,不轻不重,仔仔细细地揩去一团墨痕。

    她调笑道:“哟,你这是要把墨水喝进肚子里去啊?”

    鱼盏被逗笑了,“要是喝墨水能喝得饱,那我指定喝个够啊。”

    杜文芸挑眉,“你要想喝,家里的墨水允许你独吞了。”

    鱼盏笑骂一句,低头将她满是茧子的手擦净了,心底涌起一抹微酸。

    别说是修士了,大户人家的儿女,自小含着金汤匙,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杜文芸出身凡人世家,从小娇生惯养,可和原身二人来到宗门后,她为原身洗手作羹汤,做了三年。

    鱼盏又将汤婆子塞进杜文芸手心,推一下她的肩,扬起下巴,“喏,一边儿去吧,可别耽误着厨子‘大展拳脚’了。”

    杜文芸“噗”地笑喷,连声道“好好好”,乐呵呵地站到一旁。

    鱼盏便开始“大展拳脚”了。

    在记忆中,原身也并非五谷不识,唯一拿手的不过煲汤,煲的都是些补身子的,她还学了药理,无它,只为了杜文芸。

    杜文芸先天不足,难以根治,杜家忍痛将其送进仙门,不求问鼎大道,只盼延年益寿,却没想到终究不遂愿。

    从占了一整面墙的木橱中,取出大枣和当归等,下入鸡汤中慢熬,鱼盏做完这些,就把一旁站着的人赶回了厢房。

    回到灶房,鱼盏注意着火候,在意识中呼唤系统,没有得到回应。

    记忆会有偏差,但习惯难改。鱼盏做着这些事时,是那么行云流水,不止对杜文芸的举止那么不假思索,自然而然,还有其他等等,仿佛都皆出自她本能。

    系统曾说只有这具躯壳与她契合,可契合之说,从何而来?她的言行,又难道都是受了这具躯壳的影响吗?

    蹲下身,鱼盏给灶火添了两块柴,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火焰映在沉思的双眸中。

    鸡汤煲好后,鱼盏又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菜相虽差,但起码入口还是没问题的,吃得杜文芸愁眉苦脸。

    晚膳过后,杜文芸泡着脚,狐毛大袄被鱼盏披到了她身上,她怀里捂着汤婆子,昏昏欲睡,看着鱼盏摸摸索索,好奇道:“姩姩,忙什么呢?”

    鱼盏放下手里的纸蝶,又拿起竹笛,每拿起一件都认真打量,而后神游天外。

    “没什么,我看看有没有坏掉的东西要修的。你困了就睡吧,水我一会倒掉。”

    东西好端端地放着,怎么会坏掉呢?

    杜文芸有点疑惑,但还是哦了一声,没再管她。

    鱼盏看着手里这具人身木偶,巴掌大小,做工粗糙,她沉默思索。

    她发现,当自己接触与原身有关的人或物时,脑海里就会浮现与之相关的记忆片段。

    这就好比,原身的记忆装进了一个个匣子,相关联的人或物,就是打开对应匣子的钥匙。

    这个木偶,它是杜文芸仿着原身的样子,为原身亲手制作的十六岁生辰礼物,上面还刻着笑脸。

    纸蝶,竹笛,木偶……至今都还保存完好。

    鱼盏从剧情中得到的,只是大体走向和粗略剧情,现在连对原身的记忆都还知之不多。

    正如系统所言,鱼盏对“记忆”被设了限。

    从第一天的现在,系统与她的交流不算少,但鱼盏知道它甚少主动交流。

    它给她的感觉,像是一位幕后蠢蠢欲动的看客,不轻易干涉,又会在必要时出手。

    鱼盏甚至感觉,这位所谓的看客,更确切来说的监视者,并非无时不在,无所不能。

    她轻轻拭去木偶上的尘埃,收拾好物什,倒了水,而后沐浴。

    泡在浴桶中,鱼盏看着这具身体的双手。经年累月,许多陈疤已消失,些许新添的,和消失不了的,交错纵横数道于手心手背。

    有时,她会时不时看着手,看手上的疤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盘踞心头。

    可担忧什么?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目光落到光洁如血的胸口上,鱼盏猛地一震!

    伤疤!

    被遗漏的关键终于浮出水面。这具身躯在不久前遭到了重创,而在系统的手笔下,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谨记着系统那句“契合失调”,因此在人前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原身,力求不露出蛛丝马迹。

    鱼盏起身,披衣来到镜前,握住了簪子。

    下一秒,一声熟悉又滑稽的“当当当”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亲爱的宿主,请迎接你想念许久的小可爱~

    鱼盏没忍住面露嫌弃:请不要自作多情。话说你升了级,有什么用处了吗?

    系统:当然有啦!

    随后它巴拉巴拉列举一堆,例如导航,角色定位,查看角色感情数值等等。

    但系统根本不会承认,其实它本来就是满级,之所以瞒着她,是担心她依赖系统过度,消极怠工。

    鱼盏听完不语,勾了勾唇而后道:系统,我们现在来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系统:什么事?

    说完这句话,它突然就意识到了,鱼盏现在只披了件单衣,握簪站在镜前,这是多么诡异的一幅画面。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它颤颤巍巍道:宿主你这是在干什么……

    鱼盏面色平静,娓娓道来:你还记不记得,原身那日被墨逢砍了一剑?你倒有本领,让伤口痊愈,还能做到不留疤。可若那日我对上墨逢,这就是将我推入火坑的致命破绽。

    鱼盏不得不承认,日子太安逸了,安逸到她都要忘了,忘记墨逢是个多么危险恐怖的疯子。

    只是这样?系统迟疑:不至于吧?

    她问了另一个问题:墨逢那一剑怎么砍的?

    气氛紧张,它咽了口口水:还、还能怎么砍?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呗?

    当它从那一层厚码中意识到鱼盏要干什么时,慌张到高声尖叫:别冲动别冲动!宿主你住手!

    簪尖在刺破皮肤前停下,鱼盏整个人都很冷静,但却让系统心急肉跳,她:那怎么办?

    自家的脆皮宿主要作死,还能怎么办?系统无奈了:我给你变出一道来,要一模一样的,行了吧?你不怕痛啊宿主!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

    鱼盏不说话。系统是真慌了,她能感觉到。

    它好像很怕她会死?

    随后她看向镜中,胸口上果然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疤,自左侧锁骨向下,贯穿至右侧腰腹,足可见出手者的震怒与杀心。

    这是致命的一击,可对于一个金丹期剑修,这就是全力一击的杀伤力么?

    更何况,这具身躯没有修为,更没有能力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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