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鸟哗啦啦地飞着，却没办法将两人的死讯传给教学楼里的三人。
夜晚的教学楼切断了照明灯的电路，只留下逃生通道绿油油的标识灯在墙根处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教室里空空荡荡，全然没有了学生在时的热闹，仿佛一瞬间被抽了真空，夺走了一切生机。
几人从一楼兜兜转转走到顶楼，没看见一丝校长办公室的影子，整栋教学楼除了看着瘆人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三人又从顶楼兜回五层教师办公室，不死心地找着。
杨敏若百无聊赖地翻着办公室里的资料，但光线实在是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只得作罢。她把资料放下问道：“咱们都转了一圈了，也没看见何校长的办公室，他到底有没有办公室？”
“看样子是没有，”林烨嘶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该呀，何校长看上去应该是这个世界挺关键的一个人，不应该……”
樊祠忽然听见楼梯处隐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连忙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有人来了。”
林烨闻言止住话头，快走几步靠过来，和樊祠一前一后把杨敏若护在中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上去像是有人正不紧不慢地往楼上走。
嗒
嗒
嗒
“拜托拜托。”杨敏若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只是有人想去楼上，不会来到他们所在的这层，或者只是有学生想来教学楼里拿点东西——虽然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
嗒
.
.
.
脚步声在林烨三人所在的楼层停下了，林烨向楼梯处望去，可楼梯间里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慢慢向前移去，想去看个究竟。
“别动，”后边的樊祠伸手按住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身手不如我，留在这看着小姑娘。”随即越过林烨和杨敏若，向楼梯间走去。
身手不如你？林烨心下呵呵了两声，
看不起谁！
但此时也不是争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林烨往后略退了半步，将杨敏若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是何校长吧。”樊祠在几步外站定，语气温和地朝着楼梯间问道，“我们三人晚上睡不着，便想来教学楼逛逛，打扰到校长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校长从楼梯间的阴影里走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挂上了一脸笑容走了过来：“啊，可能是各位住得不太习惯，我也是按例在晚上巡楼。”
“嗐！校长真是辛苦了。”林烨嘴上客气着，唇角眉梢都扬着笑意，眼底却冰冷一片。
林烨心里默默咆哮：胡说八道！谁大晚上两三点巡楼！
何校长缓步向前走着，和樊祠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樊祠不敢大意，暗自摸出了藏在兜里的折叠刀握在手心。
快跑！
杨敏若心头突地一跳，猛地攥住了林烨的袖口。
这是谁在说话？她下意识地想回头看，眼神却在抬头时不经意与何校长对上了。
好冷，杨敏若看着何校长镜片下的眼睛，脑中无由地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即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变得混乱，使她几乎没办法正常呼吸。
杨敏若伸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领口，止不住地大口吸气，脑海中浮出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去天台，拜托你去天台，我想告诉你……”
杨敏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冲她头顶猛地拍了一下，紧接着便有大量画面挤入脑中，走马灯般快速向后掠去——
眼前的女人在泥泞的河滩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她在后面懵懵懂懂地跟着，奈何短手短脚的跑不快，最后噗通一下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路尽头的女人听到哭声猛地停住了，随后疯了般地跑了回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她听见那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一个劲地把她往怀里按：“对不起，对不起梅梅，妈妈不走了……”
李小梅的妈妈么？杨敏若只觉得头痛欲裂，可脑中的画面仍在不停地转换着。
“梅梅，以后照顾好自己，”女人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可眼尾却通红一片。女人将手里的信封塞给她，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她没再听清。
“放手！”她感觉自己被猛地甩到了地上，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从自己手中扯走了什么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梅，以后你只管好好读书，学费的事情你不要管。”画面一转，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抬起头，只看清了放在自己头顶上宽厚而温暖的手掌。
“谢谢你，校长……”她听见自己小声地应了一声，手中攥紧了自己的书包。
“快走呀，食堂要放饭了……”少女吟吟的笑脸一晃而过，地上枯叶被秋风团团卷入空中，少女的脸庞转瞬即逝。
“我走啦，你以后记得好好吃饭。”少女在车站前朝她挥了挥手，消失在人群里。
“小梅，以后照顾好自己……”眼前是一封拆开的书信，末尾处的文字已然被水迹晕开了。
“都走了。”她听见自己说，
“发什么呆呢？”又一个陌生的面庞映入，“这个月的指标完成了么……”
……
眼前陌生的面庞一个接一个的闪过，几秒便是一生。
“你怎么了？”林烨不动声色地看向杨敏若，发现杨敏若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上似乎还在微微发着抖，不禁低声叫了她一下：“杨敏若！”
杨敏若猛地喘上来一口气，混沌的眼眸慢慢清晰了起来，随即堪堪稳住自己不停发抖的右手，在林烨掌心里写到：走！
林烨眉头一皱，来不及多问，拽着杨敏若几步便来到了樊祠身边：“何校长，我们现在也有些困了，就不多打扰了。”说罢便看了樊祠一眼，樊祠会意，手中的折叠刀又攥得紧了几分。
林烨与樊祠将杨敏若护在中间，一步步向何校长走去，林烨心中暗骂：什么破楼，不知道多修几个楼梯！
三人与何校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樊祠用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下意识便用手中的折叠刀一挡。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霎时在廊道里传开，两把小刀在狭小的廊道中针锋对麦芒的碰到了一起。
“带着小姑娘跑！”樊祠扭头看了林烨一眼，便与何校长扭打在了一起。
林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两人的战斗力，觉得问题不大:“你自己小心！”说完便拽上了僵在原地的杨敏若，抬腿就要向楼下跑去。
谁知杨敏若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喊了一句：“去天台！”说完便向楼上跑去。
林烨只觉得一个脑袋快要炸成了两个，喊道：“祖宗，这个时候去什么……”
“听她的！”打斗中的樊祠快速打断了林烨，“快去！”
林烨咬了咬牙，追着杨敏若向楼顶的天台冲去。
三人所在的楼层离天台不过三层的距离，杨敏若和林烨一路狂奔，只用了十多秒的时间便冲上了天台。
林烨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实，就看见杨敏若丝毫不带减速的向天台边缘跑了过去。
夜间起了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鼓鼓囊囊的，可能是刚刚跑得太着急，杨敏若原本就扎得松松垮垮的马尾此刻已经全部散开了，辫子绳早就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此时被风一吹，乌黑的头发一下子在她后背飘成了一片。
“你疯了吗！”林烨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呛死，紧追着杨敏若就要把她拽住，却不料这小姑娘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猛地一下把林烨的手甩开，纵身就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林烨赶忙伸手够她，堪堪将杨敏若悬空地吊在楼外，没让她就此跳了楼。
“杨敏若！”林烨盯着她的眼睛叫她，杨敏若吊在半空中，依旧不停地挣扎着，两只眼睛一片通红，身后的乌发呼啦啦的飘着，让林烨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拽的并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而是别的什么人。
看着她一副着了魔的样子，林烨非常想用力拍拍她让她清醒过来，奈何两只手都在费力的拽着她，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不停地喊她：“醒醒！杨敏若！”
“放手。”杨敏若挣扎着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更加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林烨一愣，脑海里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和眼前的杨敏若倏地重合在了一起。
“放手，”画面中的女孩用力挣脱着他的手，“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她！”杨敏若突然大喊一声，喊声和林烨脑中的声音同时响起，让他一瞬间晃了神。就趁他晃神的片刻，杨敏若用力一挣，挣开了林烨的手掉了下去。
林烨呼吸猛地一滞，眼看着杨敏若从八层多高的天台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