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梅安静地躺在教学楼下,连坠落时都是轻悄悄的,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发出过什么声音。
鲜血在她的身后氤氲开来,缓缓浸入蓬松的土地,将浅色的泥土晕染成深褐色,
斑斑点点,像是这片土地为她恸哭后留下的泪痕,
也只有土地为她哭过。
“所以,何校长是误杀了李小梅,想遮掩这件事,才要杀我们。”樊祠沉默了一会,缓缓开了口。
“我觉得不止,”林烨望着李小梅掉下去的地方,说道:“杀了她是无意的,但后边,他应该也想伪造李小梅仍旧在外地生活的假象,让县里的所有人都认为,李小梅在外地过得风生水起。”
至此,两人都以为幻境应该结束了,却不料画面一转,又来到了操场上。
何校长眼神空洞,顶着个大月亮在操场上跑着,仿佛不知道累一样。即使在寒冬腊月里,他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不过林烨发现,何校长的嘴里似乎一直嘟嘟囔囔地在说着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小梅死了之后吗?那这个视角不会是她的……”林烨一下咬住舌尖,“鬼魂”在嘴里急刹车接掉头,出来就成了:“嗯……灵魂?”
樊祠缓慢地点点头:“……应该是。”
林烨:微笑。
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都能来这个世界,鬼有什么不行。
正在林烨十分自然无碍地接受“鬼与我同在”这个设定时,两人的视角猛地凑到了何校长近前,和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来了个单方面大眼对小眼。
林烨:……哈哈
紧接着两人便注意到,一直在跑圈的何校长似乎在嘟囔些什么。
“都怪我反应太慢没拉住她,都怪我……”
林烨听清后心里一阵唏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时过境迁,当初抓住她的那双宽厚的手掌,最后也成为推下她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教学楼门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女老师,何校长没有注意,径直从她面前跑了过去。好巧不巧,何校长一直嘟囔的话被女老师听见了。
女老师出声叫住了他:“何校长,您怎么了?没拉住谁?”
林烨和樊祠眉头同时一跳,心想:完了!
果不其然,何校长听到后浑身一僵,结结巴巴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他越是这样,女老师就越疑惑,本来已经静校了,孩子和老师们都已经回宿舍休息,她多判了会儿卷子才这么晚从教学楼里出来,本以为就剩她一个人了,紧赶慢赶想回宿舍却看见何校长神经质地在操场上跑圈,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东西。
可她这一问不要紧,把心里有鬼的何校长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脑子一热,伸手就掐住了女老师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
女老师惊恐地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伸手拍打着何校长因为用力过猛而紧绷的双臂。
女老师的喉骨不堪重负地响了几声,一直拍打的手臂渐渐瘫软下去,女老师彻底没了气息。何校长缓缓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直愣愣地盯着女老师的尸体。许久,他才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反反复复搓着,似乎想洗掉不存在的血迹。
后边的景象断断续续的,大概是处于李小梅的状态不太稳定。但也大概说清了事情走向,何校长后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个沙漏,只要颠倒着晃一晃,再把里边的粉末倒在尸体上,就可以让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同这个人在世间的一切痕迹,包括别人对他的记忆。
拿到这个沙漏之后,何校长便更加肆无忌惮,杀掉了很多试图调查这件事的人,并将其毁尸灭迹。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对李小梅的愧疚,还是良心未泯,他从来没有动过自己的学生。这也就是为什么,林烨他们仍然能从学生那里,得知李小梅曾经来过学校,再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所以说,我们……”樊祠皱着眉头,斟酌地开口说道:“会不会之前本来不只是三个人?”
林烨觉得头皮一炸,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竭力地想否定这个想法,可之前世界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上一个世界有五个人,樊祠之前的世界也不止三个人,可到现在他能想起来的人只有三个。
恐惧开始不受控制的在林烨脑中蔓延开来:
我忘了谁?
有没有我很重要的人已经死了但我已经忘了?
有没有……
“林烨。”
林烨一怔,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樊祠。
“别害怕,没事的。”
樊祠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安静而深沉,给人以安慰。但不知为何,林烨望向那双眼睛时,从里面看到了一丝悲伤,
埋得很深却又浓得化不开,沉在眼底,吞噬了所有光线。
林烨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更准确来说是见过这双眼睛中那种悲伤,那种深埋眼底却又彻骨的悲伤。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林烨眼眉颤动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
在一个平凡却温暖的家庭中长大,有一个极爱逛超市的母亲,下班回家时总爱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妆点自己的三口之家;父亲喜欢做饭,没事就研究新食谱,惹得一家人总是戏称他为特级厨师;而自己呢,也和其他小孩一样,伴着补习班考学、长大,最喜欢干的就是在父亲做饭的时候和他悄悄捏锅里的肉,然后在墙边并排哈着气吃。
实在是没什么机会看见这种悲伤。
果然,林烨的眼眸暗了下去,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不应该只是何校长的沙漏在起作用,林烨错开樊祠的视线,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走,走向一个早已被设定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