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暗骂一声转过身来，一手越过樊祠的肩膀握住杨敏若的手腕，防止她将匕首拔出扩大伤口；另一只手呼吸间便敲向杨敏若手臂上的穴位，用巧劲抽掉她手臂的力气。

    林烨趁她抽手的空隙从樊祠身下翻出来，刚想抬手劈向杨敏若颈间，却见这小姑娘兔子一样地向远处撤去，转瞬间便拉开了一段距离。

    “看看你的同伴吧，”杨敏若半张脸掩在阴影中，嗓音低沉，“他快不行了。”

    林烨闻言飞快地转头看向樊祠，只见他趴在旁边，背上的血丝丝缕缕地将他淡黄色的上衣染红，脸上却纸一样苍白，沁满冷汗，呼吸间带着颤抖，连带着背部的匕首也不停抖动着，像秋风中破碎的蝴蝶，得不到春天的挽留。

    情况不太好，林烨暗想，再转头看向杨敏若方向时，就发现不过片刻，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烨眼下也顾不得太多，连忙俯下身查看樊祠的状况。一番探查后，林烨勉强松了口气，樊祠背上的伤口看着吓人，但好在杨敏若力气不算大，匕首并没有刺透肩胛骨伤及肺腑，血止住后便不是太要紧。可这样也拖不得，林烨担忧地看着樊祠，他们刚刚都在天台上滚了一身土，这样凉着伤口感染只是早晚的问题。

    “校长，”林烨强迫自己从刚刚的突变中冷静下来，一面为樊祠止血一面问道：“李小梅除了被你推下天台，还发生了什么？”

    何校长闻言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林烨会这么问，几秒后才开口道：“年轻人，你的同伴伤人，干李小梅什么事？”

    “因为她不是杨敏若。”

    林烨手上速度不减，强压着心中被刺目的血色卷起的焦躁，声音愈发阴沉：“你当年为什么要资助李小梅上学？是真的看上了她的资质，还是另有图谋？”

    何校长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不甘，也透着自嘲：“当然……是看上了她的资质。”他双眼空洞地望向窗外，那边的天空泛出了一丝鱼肚白，微微发着亮。

    “看上了她，在这个小山村里不可多得的资质。”

    何校长顿了一下，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他抬眼看向林烨，“你要先把我放了。”

    林烨背对着何校长缓缓起身，将手插入兜中对上他的眼睛，忽然“嗤”的笑了一声，随即飞快地从兜中掏出刚刚从樊祠身上拿的折叠刀，猛地一下扎入何校长大腿。

    “不好意思，”林烨眼中仿佛淬着千年寒冰，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我没兴趣。”

    随即不顾何校长的惨叫，干脆利落地将折叠刀一把拔出，鲜血喷涌而出。林烨一偏头避开了大部分血液，可还是有一些斑斑点点地落在他的脸侧，映衬得整个人宛若从地狱而来的鬼刹。

    何校长双手因为被绑在背后无处着力，只得半倒在地上，额头瞬间被冷汗浸湿，沿着脸庞滴滴答答地滑落。

    林烨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折叠刀，冲着何校长痞痞一笑，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你们伤我朋友在先，这也算礼尚往来，我不跟你废话，你自己掂量掂量什么该告诉我。”

    “不然……”林烨将手中的刀一下插在何校长身侧，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已经晚了，”何校长喘着气倒在地上，声音不住地发着抖：“……她马上就要成功了。”

    何校长费力地抬起头，仿佛想看一眼窗外，奈何窗子太高，映入眼中的只是一片灰扑扑地墙面。

    “什么意思？”林烨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望去。

    可仿佛是为了回应林烨的问题，窗外猛地爆出一片刺目的绿光，林烨被晃得连忙偏过头去，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出生理泪水。

    “唔……”地上的樊祠仿佛也被光晃醒了，浑身颤抖了一下，用力撑开眼睛。

    绿光……

    不好！

    樊祠猛地一撑，想爬起身来，却不料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鲜血一瞬间再度蔓延开来。樊祠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手臂一软差点又跌回去。

    “别乱动！”林烨强撑着眼睛的刺痛睁开眼睛，泪水朦胧中就看见樊祠颤颤悠悠地想站起来，连忙过去扶住他。

    “快！下楼……去主席台……”樊祠喘着气交代，浑身不停地发抖。

    “孩子……”一旁何校长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却被樊祠毫不留情地打断：“轮不到你管！”

    何校长好像叹了口气，便不再作声。

    “好。”事态紧急，林烨来不及多问，背上樊祠就向楼下冲去。

    樊祠背上的伤因为颠簸愈发疼痛难忍，渐渐开始发麻，顺着血液丝丝缕缕地在背上扩散。他勉强稳住声线，在林烨背上继续交代道：“拦住杨敏若，砸掉她手中的尸骨……”

    樊祠觉得，自己的话应当是从喉间喊出来的，为了让林烨放心，还尽可能大声地安慰他自己没事。可在林烨听起来，那几句交代就已经是气声了，安慰更是听清都困难，不由得愈发焦急，飞快地向主席台冲去。

    主席台上，杨敏若从台边一角挖出了一包东西。她手中满是泥土，混着不小心被石子刺出的血液，淤积在指缝、指甲间，将洁白的皮肤掩盖在污浊的泥土下。

    她双眼通红一片，抱着挖出来的布包，像是搂着稀世珍宝，双手颤抖着拍打着包上的泥土，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杨敏若用手背狠狠地将眼泪擦去，想要抹清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可泥土不可避免的蹭到了眼中，刺激出越来越多的泪水。

    杨敏若用手不停胡乱地擦着，可眼睛却越来越睁不开。终于，她崩溃般的抱着布包哭了出来，双手越收越紧，可又顾忌什么似的猛地松了下来，摸索着布包的封口用力拉扯着，想将它扯开。

    封存已久的布包禁不住她蛮力的撕扯，没过多久便“刺啦”一声裂开，露出了里面的森然白骨，和一个散发着刺眼绿光的沙漏。

    白骨其实已经碎了。

    碎骨堆在布包中，几乎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身子，只是小山一样的掩埋着散发着绿光的沙漏。绿色的光芒随着沙漏暴露出来的时间而渐渐黯淡下去，最后之剩下莹莹的光芒，像是仲夏夜的萤火虫，在夜空中静谧地飞着。

    林烨冲到主席台前，刚想开口，却被背上的樊祠拦住了。

    樊祠了一眼小山一样的碎骨，又抬头看向跪坐在一旁的杨敏若，恢复到从前那种温和的语气，斟酌着开了口：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杨敏若”闻言并不回答，只是一味地用手去揉眼，想要将眼睛睁开，可怀中已然散开的布包又不受控制，包中的碎骨不住地往下掉着。

    啪嗒啪嗒的掉落声一下下击溃了“杨敏若”的心理防线，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将怀中的碎骨撒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林烨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情况心中大体有了推测，开口说道：“杨敏若在跳下天台的时候说，她要去找她，其实不是杨敏若要去找李小梅，而是李小梅要去找你，对吧。”

    林烨将樊祠在一旁安置好，俯下身拦住她揉眼睛的手，用纸巾将她眼睛上的泥土擦干净，盯着“杨敏若”缓缓睁开的眼睛问道：“你是谁？真正的杨敏若呢？”

    “我？哼……”小姑娘冷哼一声，错开林烨的视线，直勾勾地望向一旁散落一地的碎骨：“我才是李小梅，我是真正的李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