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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你听过雨声吗?”

    “雨声是什么样子的?好听吗?”

    当这句话回荡在众人的耳中,仿若惊雷打在了刚抽芽的麦苗身上,无处闪躲,只能挨着,可挨不得,因为脆弱。

    好像下一秒麦苗碎在了田地上,也碎在每个人的心中。

    是哽咽吗?是再也抬不起人世间这颗昂贵的头颅的懦弱。

    掩埋在尘土里,随着风飘荡在世间,霎那不觉得灵魂是什么高贵的东西。

    衣衫褴褛着,眼睛看向的远方是怎样的?在众人眼中烟火的房屋,不过是她心中畅想的海市蜃楼。

    雨声是什么样的?是她不曾见过,不曾听过的,那是什么样子的?

    众人不解,好像这一刻,她们也不知道雨声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知这世间是怎样的?

    是怎样的?

    “是……穿透黑暗的独立行走充满勇气的。”

    床榻上的老人缩回污浊干枯的手,深呼一口气,吐出了这一辈子的所有委屈卑微。“

    “原来如此。“

    沉默着的老人整了整身上褴褛的衣着,双手轻轻附在干瘪的肚子上,胸腔不自觉地升腾,长长长吸了口气。

    “雨声,也可曾汹涌?“

    “如您匍匐在黑暗憧憬明亮般的汹涌。“

    老人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升腾着幼儿的好奇:“那,可响亮?“

    “时而像您一样柔弱,时而像您一样敞亮。时而像您幼时调皮挨揍的哭泣,时而像您生气时恨不得弄出些响声一样,是冰雹。“

    老人黯然神伤:“冰雹啊,很疼的,很疼的,很疼的。“

    她瑟缩起来,仿若世上所有的苦难都倾向了她,她躲闪不得,让众人又想起雨天响雷抽芽的麦苗。

    难过,似海的难过。

    丰隆晚看向黄长春,眼里说不清的纠葛着复杂。

    荣庆握着老人的手:“您想象的雨声是什么样子的?“

    “是母亲抚摸发丝的温柔,是冰雹打在身上站在雨中平静,我好像那个时候不觉得害怕,我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我眼瞎耳聋,还瘸吧。“

    麦苗,麦苗,柔软的麦苗,承受风吹雨打的麦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吧,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记不清了。“

    老人反手握着荣庆的手,干枯的,柔软富贵的,一个像冬天,一个像春天。

    一个充满了希望,一个路已尽头。

    “我坚强吗?我走到这个岁数可,“她哽咽,”可有一点点坚强?“

    “坚强。没有人比奶奶坚强…….”

    眼角滑过光滑的脸颊,眼泪滑过布满皱纹的脸颊,眼泪滑过少年的脸庞,滑过岭南湿濡的男人的心里。

    滑过少女共情力汹涌的双眸中,颤抖着低下了头,又懦弱地撇过头冲出了屋子。

    黄长春躲闪着跪在了丰隆晚的脚下,颤抖着,嗫喏着小声:“丰隆将军,饶命啊。“

    “丰隆将军,黄村长收留了我,我,应该时日无多,临走,有个屋子住,已是很大的福气,莫要怪他。“

    她踌躇起来,她不该踌躇,她应该心狠手辣,奉行朝堂的规则,或者她丰隆晚的规则。

    这里不是长安,这里不是丰隆府邸,这里不是她喊打喊杀的战场,好似原本应该低下头活在尘埃里的黄长春瞬间明亮起来。

    这不是她原本就该期待的事情吗?

    可是,她看不得,看不得那一间间破败的屋子里有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的老妪,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

    没有活力的村子偏偏璀璨得像个暖炉。

    她想了千百次地的富庶的小村子的温馨安康,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个无家可归的老人依偎着走过最后的人生。

    黄长春还怕她们会跑,害怕丰隆家的责怪,害怕自己的“软禁“坏了她自己的规矩。

    他应该不知道这些看起来不要钱没人捡的乞丐渴望着一个给他们家的人。

    黄长春到底知道吗?

    他是草寇,落草为寇,大致没人比他懂无家可归,被迫离家讨生活的难受。

    丰隆晚纂了纂手,惋惜中又骄傲起来,自己从来不会看错人。

    她默默走了出去。

    黄长春跟着,出了屋子,她停下:“黄长春你去不了长安了。你可害怕,见不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可彷徨?“

    到底是自己想的过远了,黄长春愣了下,他想的长远,遵循命令建成一个梁子村,可他没想到自己到底是个好人,好到,踏入棋局,抽不了身。

    “我,我我所谓的,“他笑笑,”你知道的,我就是个草寇,哪里有酒,哪里就是家。“

    呜咽的吞口水声。

    丰隆晚似有所知的一愣。

    瞬而爽朗一笑:“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干的不错。“

    他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将军,“又惊喜起来:”真的吗?“

    丰隆晚郑重其事地拍他肩膀:“黄长春,真的不错。“

    他乖巧地像个孩子。

    她欣慰极了。

    第二日,白色的送丧纸条挂在村子的角角落落,四朔和武威用一夜打好了一口简单的棺材,小团子和荣庆缝制了新的衣袍。

    丰隆晚当晚就登封造册把每个无家可归的人写下名字,登记下来,梁子村改了名字。

    “收孤村。”

    梁子村变成收孤村好像是冥冥注定的事情,因为梁子村以前就是老弱妇孺的村子,只不过她们是有亲人的,大致,丰隆晚没想到梁子村的穷和收孤村的穷那么的可笑。

    收孤村确实是孤儿寡母,那时让梁子村的村民去城中心生活,她想换个地方,换个环境,积极性就不一样吧。

    可她没想过黄长春会做到如此地步。

    他拿着一册书进来,递给她。

    “报销吗?”

    是什么,丰隆晚不看也知道,这些无家可归的人的开销想来是黄长春的体己钱。

    “报,你放心,择日,我拆人送银两过来。”

    黄长春笑了。

    收孤村换牌匾的那天,村子里闭门不出的人全都出来,懵懂的眼睛看向这几个华丽的少年,她们局促不安,即使经过几日相处,但依旧局促不安,她们不懂牌子上写着什么,她们害怕,害怕即使身在人群中,依旧是无家可回。

    她们是不值钱的人,是没人要的人,所以,她们害怕得不知所措。

    好像只有黄长春明白她们,他说:“换了新的牌匾,牌匾旧了,梁子村。”

    “还是梁子村,你们就是梁子村的村民。“

    荣庆背过头去,她偷偷抹掉眼泪。

    她荣荣北朝,荣荣的。

    众人开心起来,用仅有的力气喊:“我们有家可回了,不会在流浪了。”

    漂泊流浪久了,身边除了乞丐就是乞丐,即使很多人,她们始终认为自己是无人要的。

    所以,这就是黄长春为什么不告诉她们这个新村的名字吧。

    四朔不明白:“将军,为何这样做?早知道就不改了。”

    丰隆晚看向远方:“这,是新的希望和荣耀。”

    为了让这些无家可的老人休养生息,丰隆晚几人就得承担她们的衣食住行,简而言之,需要构建一个她们能独立谋生的产业。

    几人还在忧愁做点什么的时候,梁子村已经开始了人气,所有老妇开始和黄长春讲述自己会的东西。

    有老妇会扎花篮,有的老妇会纳鞋底,有的老妇会制墨。

    说到墨,北朝的金鎏墨享誉时代,而且价格不菲,如果老妇在休养生息之余能够做着墨,自然能够独立谋生。

    可是她们不能远行,那自然得打通买卖渠道。

    金鎏墨昂贵,是北朝的贵人享用的,卖给平民百姓自然不合适。

    卖给谁,谁会来一个偏僻小村买昂贵的墨,自然又成了问题。

    纤义不知怎么知道荣庆的行踪,傍晚,南疆的马匹停在孤儿村,收到信的荣庆少了些惶恐,反而更多了些害怕和后悔。

    她不该回信的,她还是应了她的礼貌让他情不能空。

    信展不开了。

    她躺在床上,侧卧看着那信,许久不知怎么办。

    南疆的信史下榻在孤儿村,一副不拿到回信就走不了的样子。

    死就死吧!

    荣庆猛然起身,从桌角抽开信,打开。

    “可需要帮助?”

    她愣住,恍然,没有让她讨厌的情情爱爱,有的只是一句温暖的询问。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这刻,仿若被温暖的手炉,被捧在了手心。

    她见识过更多的投怀送抱,纤义,顶多比他们高贵些。

    可能因为高贵,便没有多余的言辞华丽缱绻,正直得像丰隆晚。

    像晚晚,好像不讨厌了。

    她披衣出来,找到丰隆晚。

    “晚晚,我好像知道墨能卖到哪里了?”

    “可以卖去南疆。”她给她看纤义的信。

    南疆确实是个好去处,既然是邻绑,自然互通友好,商贾交流。

    这般,买卖渠道打通,孤儿村的老妇休养生息下开始学习制墨手艺。

    经过一个月请师父和琢磨钻研,孤儿村的老人上手很快,第一块金鎏墨出来的时候,众人围着庆祝了一天一夜。

    这样一块研磨出金流的墨,就这样快马加鞭送到了南疆。

    南疆很豪爽,除了支付的定金五十两,还结尾了尾款,一百两。

    总共一百五十两。孤儿村开始了生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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