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山风拂面,艳阳明天,绿意盎然,抬头只看得到天,往前群山连绵,树荫遮天蔽日,低头是花草和黄土,这是席枕鸿穿越来之后的第一印象。
他穿越了,并且穿越成一个五岁小孩。
从原身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母,跟着师父张镜竹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他并不觉得可怜,他穿越以前也是无父无母,跟着老师长大的。
张镜竹模样看着并不老,相反格外俊秀,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隐约听他提过年龄,似乎才三十出头。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月余,除了偶尔有人来拜访师父,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跟着师父学习礼仪和学习书法,日子无聊的紧。
正想着,不知不觉,手中的草纸已经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汉字笔画,这是他每天的任务,不过他本身也不会毛笔字。
外屋传来师父和客人的交谈声,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楚。
席枕鸿把门扒开一条缝,师父和一男子一边下着棋一边叙旧。
那男子模样看着约莫三十多,脸上总是带着些疲态,也不知道是就长这样还是被累的。
这男子他记得,印象里叫江青,原身都是喊那人青叔,经常来找师父下棋。
像是有所察觉,张镜竹朝席枕鸿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又落下一子。
“我输了。”坐在张镜竹对面的男子盯着棋盘,面上掩不住的失落,叹气道“两年多了,还是是没能赢你,遗憾呐。”
“以后机会多的是。”张镜竹笑了笑,将手中多余的棋子放回棋罐里。
“估计以后没机会了,陛下忌惮我了。”那名男子把一册折子递给张镜竹,继续道“虽说这里离皇城远,但关乎着对外贸易。”
“半月前,我检查通过了半月国的一批货物,陛下不喜半月国,借着这个事把我调离了市舶司,明日我就要离开明州了。”说着,男子又将几份文书递给张镜竹。
“那批货有什么问题?”张镜竹看着文书上的批示“怎么每一批货都写着货物检查有问题。”
“那日人手不够,这些货物我亲自检查的,不可能出岔子,除非陛下的手笔,好好的货物怎么会突然出问题。”
“我会打探打探的,你离开路上注意些,尽量混着人群走,陛下的心思不好猜。”张镜竹点点头,将文书还给男子。
男子收拾了一番打算离开,推开门看见偷听的席枕鸿,失笑道,“张镜竹,你家小徒弟怎么喜欢听人墙角。”
“师父。”席枕鸿没管男子的调侃,看到张镜竹也往外走,喊了声。
“去把里面收拾了,我送你青叔出去。”张镜竹看了席枕鸿一眼,淡声道。
看着二人出门的身影,席枕鸿只得进屋收拾着残局。
张镜竹口中的青叔每回来都输,却又越挫越勇,约着下次继续。
这次的谈话着实奇怪,他猜得出,师父跟陛下不合。
除了青叔,也有人是千里迢迢来拜访张镜竹,反正席枕鸿到目前见过的所有人都是来找他师父的。
那些来拜访的人总有几个会问起师父前尘往事,久而久之他也偷听到许多。
师父以前地位不低,来拜访的人总是很尊敬他,只是师父总是回避这些问题。
从那些人与师父的谈话中,他也只是模糊的知道现在是新朝,建朝不过五年,根基不稳。
偶尔也有人会飞鸽传书,张镜竹从来都是只看不回,有些信件张镜竹看完就烧了,有些留下来,只是向他叙旧问好的。
房间被收拾好了,张镜竹也正巧回来。
“字练完了?”张镜竹瞥了眼刚刚被席枕鸿练完字胡乱扔在书桌上的草纸。
“今天的练完了。”席枕鸿老实回答。
“那就把明天的一并练了,作为你偷听的惩罚。”张镜竹又从柜子里抽出几张草纸,递给席枕鸿。
他倒不是真的要罚席枕鸿,只是席枕鸿学什么都很快,比同龄人聪慧太多,有心磋磨搓摩他。
现在已是仲秋,天气慢慢变凉了,张镜竹给席枕鸿也倒了杯热茶,坐在他旁边看书。
席枕鸿虽然看着老老实实的在练字,心里却在胡思乱想。
“心里有事?”张镜竹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席枕鸿“如此浮躁。”
“没。”席枕鸿回过神,继续专心练字。
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从穿越来到现在,他便没出去过,就连记忆里,也没出过这片山林,有种高三封闭式教育的感觉。
“明日我要外出一趟,有什么想要的吗?”张镜竹看着席枕鸿问道。
先前出去,总是要他带些零嘴回来,这时候他才感觉席枕鸿身上孩童的天真。
“种子”席枕鸿激动道,一边说着,还学着小孩一样伸手兴奋的看着张镜竹。
穿越前,他修的是双学位,第一学位就是农业科学,他是真的喜欢这一领域,若是在这里也可以坚持那是再好不过的。
“种子?”张镜竹惊讶的看着席枕鸿,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想要一块自己的土地!”席枕鸿认真的说道,顶着孩童般的脸,认真的表情显得很是可爱。
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像是一个三岁孩童应该有的,但席枕鸿还是说了。
“明日我顺便买些给你”张镜竹应道,并没有多想,而是进书房专心看书。
把明天的任务也练完时,天色渐晚,天上的星星明明灭灭,席枕鸿将烛台上的蜡烛盖灭。
穿越前,每晚都在熬夜加班,晚睡通宵是常事,不然也不会在加班的时候猝死穿越成三岁小孩。
不过穿越后,虽说没有了网络科技,但这样闲适的生活他实在喜欢。
每天打发打发时间,日子就这样溜走,也不觉得虚度光阴。
席枕鸿简单洗漱了一番上床睡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房间对面的书房烛光透进来,张镜竹手上拿着封信皱眉,这是江青来时塞给他的,信是别人叫江青带给他的,里面的内容他大致猜得到,他也不想看了。
新帝上任不到五年,朝内各派势力还未完全收心,加上新帝生性多疑,不止各派势力,就连支持他的人也少不了被猜忌。
当年新帝为杜绝后患,连前皇帝的子嗣也不放过,都惨死在他的剑下。
辞官,一是新帝有意弹劾他,二是想远离朝廷,拒绝帮扶新帝,也算是报答前朝皇帝的知遇之恩了。
不想返乡途中,路过了与前朝皇帝一夜情的女子的家中。
本想着拜访,却恰好碰上那名女子难产,那女子吊着口气,看到他,只是将刚出生的席枕鸿托付给他,除了给席枕鸿取了名,还有字栩清。
他一般都是叫席枕鸿的字,他觉得那名背负的期望太大了。
那女子最后告诉他这是陛下的遗孤就咽气了。
于是他便带着这个拖油瓶躲到了明州,将席枕鸿养在了这偏僻的山林中。
只是有时看着席枕鸿的脸会突然想起陛下,这父子二人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信无非就是往日朝廷旧友写的,姑且算作旧友吧,共事时明争暗斗反正是一点不少。
罢了,都是些往事,想着,他将信收起来,盖灭了蜡烛,起身回房睡觉。
一夜无梦。
翌日,席枕鸿醒来,窗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师父已经做好早膳,正巧进门喊他起床。
“醒了?”张镜竹看见席枕鸿已经坐在床上了,稚嫩的脸上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便道“早膳已经在桌上了,赶紧洗漱一下。”
“噢噢。”席枕鸿跳下床穿衣,一边穿一边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出门?”
“本就是打算叫起你就出发的,今日你自己倒是先醒了。”张镜竹一边说着一边替席枕鸿理了理衣角。
看着面前已经屁颠屁颠跑去洗漱的小屁孩,张镜竹跟在后面继续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出门了。”
席枕鸿一边洗漱一边含糊的应了声,只听“咔哒”的关门声响起,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一个人在家,总是要找些事情做的,席枕鸿突然想起昨天叫师父带些种子回来。
既然要开拓一片自己的土地,那得先有地呀。
位置就选在屋后,那一块好利用,只有一些杂草,家里没有铲子锄头,只能徒手来清理杂草。
等到席枕鸿将地面的杂草拔尽,手上也被划拉出几道小口子,不断有血珠涌出。
不过他只是表面上是小孩,他内心已经22岁了!虽然确实挺疼的。
没有锄头,于是席枕鸿拿着根被削尖了的木棍就开始翻土,累了就用脚尖把结块的土踢开,手脚并用也是成功翻出一小片耕地。
太阳已经悬在头顶,这时候没什么风,席枕鸿脸上挂满汗珠,手上随便缠了两块破布,免得已经饱经摧残的小手又被木棍磨破皮。
那木棍还是师父用来在河里叉鱼特意削的,今天倒是方便他了。
可能小孩天生就有花不完的精力,只是稍微休息会,他又有力气了。
简单补充土壤有机质,浇水等一气呵成。
席枕鸿回到屋里,在外头劳作半日,手上划出的小伤口还没结痂,但已经不流血了。
师父通常都是午后不久回来,他只需要把生火淘米煮好饭等待。
果不其然,刚生上火不久,门口就传来响动,先是重物落在地上的闷声,接着就是师父急促的脚步声。
还不等他放下手中的柴火,屋内就传来师父焦急的喊声。
“栩清!接盆水!”
席枕鸿接了水,目光移到地上躺着的人,衣服上几乎浸满了血,右肩上还插着柄箭头,衣服上是大大小小被剑割开的口子,有的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只见张镜竹把地上的人抱到床上,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被染上的血色。
剪开那人身上的衣服,身上的剑伤清晰可怖,鲜血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渗。
“柜子里的纱布还有药箱子拿过来。”张镜竹皱着眉一边用毛巾擦拭着伤口周围,一边对着席枕鸿说道。
刚把东西给张镜竹,席枕鸿就被要求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一边坐在灶前看着煮的粥,一边听着屋里忙碌的声音。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蜡烛燃起,锅里温着粥,整个房子里都泛着米香,席枕鸿把门口的血污清理了,坐在门口看着天空慢慢暗下直至全黑。
房间里面已经没什么动静,席枕鸿朝房间看去,正巧和刚出来的张镜竹对上眼。
张镜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原本清新淡漠的脸上此刻尽是疲惫。
“师父。”席枕鸿朝张镜竹喊了一声,问道“里面那人是谁?”
“一个故人。”张镜竹带上门,走到席枕鸿的旁边坐下,看着夜空,怀念道“他是师父小时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