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对这八个字思索起来,过了几分钟之后,我故作玄虚地对学弟说:“我可能会推理出要死人的结果哦。”
学弟马上露出质疑又震惊的表情:“不是吧,这怎么可能?”
表面上看确实一点都不搭边,可推理不就是有那种可能吗?不过我却没把这话说出口。
“……那还是重头开始吧。”我想了一下,“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需要明确一件事。”
“什么事?”
“你如何理解‘九月再见’的?”
“可是,这不是你要推理的吗?”学弟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不是要偷懒啦,我是说,不同人会对某个词有不同解释。虽然说是由我来推理,但如果对某个词的解释我们没有达成一致,你也难以接受吧?”我重新解释清楚。
“嗯,我明白了。”
“那么这个‘九月再见’,我不认为这是诸如网络上‘你好,十月;再见,九月’之类的意思,也就是说,它是指说话人要在九月与某人、某物再次相见。这样你同意吗?”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学弟肯定地点头。
解释得非常顺利,我舒了口气,差点担心学弟就要与我争辩所谓“再见”的对象就是“九月”这样虚幻的东西,这样的话我认为这很难有推理的着力点。
还有什么需要提前明确的?我想起来了。
“听话人是谁?”
“学长,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自言自语还是相互对话的?”
前者的是听话人是说话人自己,后者则是除说话人以外的其他人,两者区别可大着呢。
学弟摸了摸下巴,略作思考,随后眼神中浮现出一丝鄙夷,说:“这也是应该由学长你来解答的吧?”
又被当成偷懒了,但这确实是我发自内心的的疑问。
我正色道:“这句话不管是字数对应的结构,还是语感,都让我感觉有点正式,是经过一定的思考的,而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日常口头交流。”
“如果是日常口头交流,这种说话方式有点怪……”学弟点了点头,“这跟你上一个问题有什么关系?虽然不像日常口头交流,但也不能打包票说是自言自语吧?”
学弟说得对,比如在书信上出现这句话也不奇怪,那样就属于相互对话了。从直觉上来说,我个人比较倾向说话人是自言自语,但我没办法完全排除相互对话的可能性,倒不如说,仅仅知道这句话的内容是完全不够的,线索少得可怜,而想要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的线索又刚好不在内容上,而是在形式上。
不过,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那我只能分类讨论了。”
说到这里,学弟似乎并不意外,或许他也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了。
“先从哪个开始?”
“自言自语。”我毫不犹豫地地说,“接下来,我们把说话人称为张三,如果没问题的话就正式开始吧。”
“好!”
“首先,这句话表示了张三的某种决心或心理准备。”
“是的,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学弟好像感到稍稍失望。
“第二,有样东西导致了张三要‘九月再见’,那样东西或许是某人、某事、某物。”
“这是因果分析吧?事出有因……”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至于那个具体是什么,就是后话了。”
我先给单纯的学弟制造点悬念。
“是吗?请继续吧。”
“张三是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所说的‘努力’是张三本人,而‘努力’的理由呢,是与‘九月再见’相关的事情。”
“这个也很容易推理出来啊。”
他是在变相地嘲讽吗?真是的,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张三是个学生。”
学弟坐直身子,不满地撅起嘴:“这不算推理吧?不能因为是我提出这个句子,就认定是学生啊。”
“当然,还可能是老师、公司职员、医生呢。”
“那……”学弟支吾着。
“如果那样的话,不是谁都可以吗?”我撇了撇嘴,“张三的身份是未知的,那么就会有上万种解释,不给一个起点的话,那就很难到达终点,而那个起点就是一个具体的语境。”
我必须要用一个具体的语境锁定身份,不然无异于大海捞针。在最开始的是不是自言自语的讨论中,我就充分认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
“具体的语境?”
“没错,也就是说,这句话并非张三在瞎扯淡,而是张三经历过、正在经历或即将经历的事情。”
学弟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向我频频点头,好像在说“有道理”。
“我懂了,可张三为什么是学生呢?”
“根据这个语境,就在一定程度上表示九月对张三来说非常重要,并且不是那种随意指定的月份。当然,情侣之间约定某个月份见面,刚好是九月,可是诸如此类的偶然事件我怎么管的来?”我停下来思考一下,“我不可能知道张三具体是谁,但从群体的角度来看,九月对哪个群体意义重要呢?”
“是九月开学对吗?可为什么没包括老师呢?”
被他这么一反驳,我确实没想到这码事,但没有乱了阵脚。
“老师与学生之间更偏向于学生,因为对很多老师来说,开学前半个月就已经是工作的起点了,九月更适合套在学生上。”
“好像也是。”
其实硬说老师也不是不可以,但无论是谁,做了学生这么多年,早已把九月开学当成了肌肉记忆。
“既然你接受了,那就顺便把张三假设在这里吧。”我指着地面说道。
“这里?我们大学?”
“不是硬要把张三当成大学生,只是说起来方便一些。你看,别说小学、初中,高中都很遥远了。”
我已经大二了,对我来说,毫无波澜的高中生活就像是一副褪色特别厉害的绘画。
“没问题,那也要假设是今天吗?”
今天是4月29号,第二学期开学差不多过去两个月了。虽然不知道学弟为什么要给出这个信息,但多个信息总能推理出多点东西。
“嗯,可以。”
我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话,努力搜查出其他细节。
张三九月开学要见某人某物,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回到了这个问题上,过了一两分钟我灵光一现。
“张三现在是大四的。”
“这、这是怎么知道的?”学弟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好像随时想跳起来。
我用双手挡住学弟靠过来的身体,镇定下来才开口解释。
“准确来说应该是毕业生,对此我还要追加一个假设,你同意张三是本科生吗?”
“嗯。”学弟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此一来,就省去了研究生等的可能,其实往那个方向推理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之后学弟要求我的话就再说吧。估计学弟也是出于我俩都是本科生的考虑,为了方便就同意了我的假设。
“那就好办了。回到问题,张三出于什么原因而要‘九月再见’?我想到的原因是——延毕。”
学弟轻轻惊呼一声,没有说话。
我继续解释:“张三已经大四,而且现在已经第二学期,但张三却延毕了,这就是张三为什么会‘九月再见’,这么说来,‘努力’的说法就合理多了。”
——为了毕业而努力。
学弟斟酌了好一会儿,向我提出了质疑:“‘九月再见’的原因我恐怕不能认同,因为也可能是张三考研要去新的大学,而‘努力’为的应该是复试吧?”
他这种说法其实也锁定了张三是大四学生。
“对新大学说‘九月再见’的说法太奇怪了,张三可能还没去过新大学呢。”
“如果张三之前参观过这个新大学呢?或者如果张三要考的就是我们学校呢?”
我所读的大学非常一般,本校生大部分都不会将其定为目标院校,但有执意考本校的家伙也不奇怪啊。不过,面对学弟的反驳,我还有一个非常有力的底牌,那就是刚刚学弟给出的时间。
“假设张三要考研,但其实我们并不知道他要考哪所学校。”
“嗯……”学弟眼神中满是等待。
“那么我们必须从一般情况来处理,正常来讲,考研的复试会在四月底结束,也就是说……”
听到这里,学弟也意识到了自己逻辑上的矛盾,连忙捂住了嘴。
“刚刚我们已经作出假设,张三是今天4月29号说的这句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既然如此,总不会特殊到是4月30号复试吧,而且后一天就是五一假期了,没必要这么赶吧?那么,因复试而努力的说法……既然复试已经结束,这个前提消失了,那张三还努力什么呢?”
肯定会有偶然事情发生,比如复试老师集体住院导致复试推迟,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不管怎么说,一般化处理比较妥当。
学弟把拳头抵在嘴边,接着缓缓点头。他自己点明了时间,结果作茧自缚,但却没有因此气恼,这一点我觉得他性格不赖。
“也就是张三延毕了吗?”学弟喃喃说道。
虽然4月29号这个时间是从学弟那里轻易得来,但我并不觉得它就此没有作用了,应该还有其他价值的,它除了能点破考研复试的时间,还能点破什么时间呢?
“而且,张三是被迫延毕的。”
我突然说出这句话,同时泄气般靠在石椅上,如果是沙发的话,我应该早已陷进去了。
“啊,被迫延毕!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张三并非因为自身原因而延毕,比如挂科、毕业论文不过关,而是有人故意让张三延毕。”
学弟好像看到会动的玩具的小猫一样向前惊奇地探出身子,接着问:“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还是时间问题,4月29号,已经第二学期了。首先不是挂科,因为大四第一学期空闲时间很多,这时候或者更早时候清算挂科课程是比较好的,一般辅导员都会强行要求弄好这些的,而且大学课程也不算难,除非真的很不认真又缺席,否则都不至于挂科,可是现在临近毕业才来处理挂科,会不会太晚了?”
在学弟的点头之下,我又继续说:“也不是论文不过关,因为我们学校在4月29号还没开始论文答辩。”
“哦……那会不会是预答辩没过呢?”
我笑了一声。
“在我们学校预答辩没过,根本算不上什么事,还不至于延毕呢,毕竟还有改进的机会,而且老师们也会给一些指导意见。但是你还记得句子的逻辑吗?张三是因为‘九月再见’,或者说因为延毕,才要‘努力’。如果张三只是预答辩没过,那怎么会如此肯定自己会‘九月再见’,也即会延毕呢?”
“原来如此!张三因为被迫延毕,所以才努力……”
学弟在小声地重复目前得到的结论。我又顿时坐直,往前欠了欠身子,注视着我那罐可乐,我好像还没喝第二口呢。可乐罐流了汗,顺延而下,当我再次拿起时,石桌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模糊圆圈。
可乐已经没这么冰凉了,味道也似乎比刚才差了一点,但也不能浪费,我又灌了一口。
估计是看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学弟便嘻嘻一笑,眼睛都笑了,又说:“学长辛苦了,能推理出这样的结论,真的很厉害!”
说完他也很大方地喝下一口。
“但其实,还没完哦。”
学弟似乎猛地一惊,我看着他的喉结从上到下,这是在把橙汁快速喝进去,还是在咽口水?他把橙汁重新放回石桌上,正襟危坐,一副待命的样子,又问我:“学长还要继续吗?”
我把可乐再次举到嘴边,一边喝着一边颔首,向学弟瞥了一眼,他握紧了拳头,好像蓄势待发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