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转移视线到亭外的水蓝色天空,天上如同碎棉花似的白云,十分慵懒地飘着,又好像我之前吃过的冰激凌,看上去很好吃。

    周围静谧无比,尽管不远处还有教学楼,但那嘈杂的人生声仿佛被阻绝了一样进不到亭子来。莫名的错觉,我们处在一个秘境之中,既不真实又很遥远。

    湖的对面驶过一辆汽车,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发出巨大声响,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

    刚刚说到哪了?我看向学弟,发现他正仰头研究白云。我故意干咳几声,他回过神来,紧张地摆弄着手指。

    “既然是有人故意让张三延毕的,就姑且把那个人叫做李四吧,很明显,李四是老师。”

    “好的。可是,李四不可能是复数吗?”

    复数吗?这么多老师针对一介本科生?

    “不可能,原因很简单,这么多老师在答辩前就共同针对一介本科生,这种事情几乎不存在,看出来了吗?重点是‘答辩前’。”

    学弟勉勉强强地点头,又问:“可是还有一个问题,老师有权力让学生延毕吗?”

    “正常来讲是没有的,但也是有漏洞的,恐怕李四就是这么干的。”

    “原来如此。”

    我停下来重新思索,过了大概十秒,我便浮现新的想法。

    “通过前面我们知道,李四故意让张三延毕,但是张三只能无奈地因为延毕而‘努力’,这说明什么呢?”

    我身子前倾,石桌上的手抄了起来,很有节奏的拨弹食指。

    学弟双手撑在石椅上,向我这边探出身子,用低沉的声音说:“说明李四有张三的把柄,对吗?”

    我很满意地直接点头,接着坦白我的结论:“所以,张三是女生。”

    “等、等等,‘所以’?这是怎么推理过来的?”学弟突然大声地问道。

    “想一想,男生和女生,哪个更容易被抓到把柄?”我狡黠地问道。

    学弟米白色的脸上透出一层淡红,略带羞涩地回应我:“我知道,女生确实更容易被其他人抓到把柄并被威胁,而且现在社会也有很多男教授威胁女学生这样的报道,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排除了男生啊。”

    “嗯,你说对了一半。”我顿了顿,“既然李四故意让张三延毕,又有张三的把柄,目的就是想把张三留在自己身边吧?假设张三是个男生,你觉得他在大四答辩前会有什么把柄被李四抓住吗?”

    学弟思索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而且,留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身边干什么?干苦力吗……也不是不可能,可这早就可以借此举报李四了吧?”

    “学长的意思是,张三被抓住的把柄其实包含着不为人知的意味吗?”

    我用左手撑着左脸颊,回答:“嗯,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还是觉得无法完全排除男生,比如男生张三犯了罪,李四就是这样抓住了他的把柄。”

    我不经意间笑出声:“老弟,反倒是你不太现实了哦,你会留着一个罪犯在自己身边吗?这不太安全吧?最好的办法还是移交给警方吧。而且如果有悬赏的话,还能赚一笔呢。退一步讲,李四就是想从这个男罪犯张三手里套钱吧,那么李四就会面临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不痛快,干脆又喝了一口可乐。

    “首先,李四不担心张三这个男罪犯狗急跳墙、除之为后快吗?还有,这种来路不明的金钱来往肯定会留下痕迹,被查到就很麻烦,而悬赏之类拿到的钱反倒正常得多,虽然会少很多,但也可以树立一个光辉形象,你知道,大学老师很看重这些。”

    “要是李四是张三的亲戚呢?那李四就会想包庇张三了吧?”

    我不禁苦笑,同时戳了一下学弟的头,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我答道:“你忘了我们的前提了吗?张三要被延毕!既然是亲戚,干嘛不让张三顺利毕业呢?这不是矛盾了吗?”

    “那倒也是哦……”接着学弟换了气愤的语气,“既然张三是女生,那李四一定是男老师吗?难道他们就跟那些新闻一样吗?”

    我叹了一口气,安慰他:“老弟,这只是推理游戏而已。”

    “但是……”

    “但是,我很遗憾告诉你,李四就是男老师,排除李四是女老师的理由其实跟排除张三是男生的理由很相似,把柄也好,干苦力也好,罪犯也好,亲戚也好,基本就是同一套说法,你没发现吗,女学生和男老师不正当关系几乎是相辅相成,可以说,顺水推舟地得出李四就是男老师。看来,社会上被爆出的这样的新闻也存在着某种规律吧?”

    接下来学弟彻底沉默了,过了半晌,他喝了一口橙汁才恢复正常。

    “也可以看出……”我又说,“张三在忍受这种不正当关系,前面也说了,张三不想那个把柄为人所知,不然她早就举报李四威胁她了吧?”

    “那么,那个把柄是什么?”

    我在心里默默地嘟囔着那八个字好久。虽然我有一个非常模糊的答案,但我没法直接锁定,换句话说,我打算在这个点上放弃。

    “抱歉!”我低下了头,“我推理不出这个把柄是什么……”

    “这样嘛……”

    “不过,我还有下一个推论。”

    “咦,真的吗?”

    “嗯,那就是张三为了什么而努力。”

    “她努力为了什么?” 学弟不自觉地抓紧衣服。

    “为了杀死李四。”

    原本我是这样认为的,既然延毕了,那张三努力的事情就是为了毕业,然而现在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学弟听到我这个惊人的推论,倒吸一口冷气,急忙说:“这怎么可能呢?”

    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说实在的,能从这么一句话推理出杀人,连我自己都觉得缺乏现实感,为了不让学弟觉得我是在发神经,我还是认真解释一下吧。

    我正坐起来,像叉腰一样把手放到大腿上,缓缓说道:“李四抓住张三某个把柄,甚至能用来让其延毕,而张三对此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想雪藏那个把柄。一开始,我以为张三是要努力毕业,现在看来,她要努力的事情应该是想摆脱李四的魔爪,那么,她会干嘛?”

    我没打算让学弟回答,便继续说:“玩失踪吗?似乎有点可行性,但我不认为她会采取藕断丝连的做法,而是更直接、没有纠缠的做法——杀了李四。这样你明白了吗?”

    学弟不知何时喝了一小口橙汁,估计是听到杀人就感觉焦灼吧,他声音颤颤地说:“学长……我有点接受不了。”

    是“接受不了”而不是“明白不了”吗?学弟这个回答让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我不经意地将视线上移,望见楼顶。这栋教学楼的最高层是半层楼,有一个大露台,经常有同学跑到这里来,我就曾见过类似戏剧社团的同学在这里排练。

    我一下子想到什么,便对学弟说:“张三要努力的事情,除了可能是去杀死李四以外,还有自杀的可能。”

    可这似乎也不是件好事,因为都是要死人……

    果然,学弟脸上的惊讶仍在持续:“努力?自杀?”

    “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勇敢地自杀,张三需要做出的努力,就是克服死亡的恐惧。”

    “原来如此。”

    为了让学弟更好理解,我又作了补充:“被人威胁,去杀死对方当然是不错的法子,但如果处理得不够干净利落,最后自己还是要遭殃,不是吗?”我看见学弟点了点头,“张三只是想从整件事情中逃出来,因为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折磨了,而自杀也是一种了结的方式。”

    “嗯……”学弟略带紧张地赞同。

    “不过,我无法准确判断她到底是杀人还是自杀。”

    “……学长,无法推理了吗?”

    我十分干脆地坦诚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很遗憾,我办不到,因为我不知道张三是谁,就算知道,也没多大用。”

    “什么意思?”

    “杀人还是自杀,很大程度是看张三的个人性格——她勇敢还是软弱,也要看她是怎么考虑后果的。这些是我不知道的。而且,勇敢就一定会去杀人吗?软弱就一定会去自杀吗?自杀者将刀刺向自己,或者跳下高处,不也需要勇气吗?”

    只是这种勇气往往被忽略掉了……

    “学长……”学弟嗫嚅着,“原来你想的是这些啊。那,学长更倾向哪个?”

    “自杀。”我淡淡地说道。

    “是因为她是女生,而没有杀人的胆量吗?”

    “不,”我摇着头,“换作是我,我也没那个胆量。如果仇恨足够大,或许就真的敢动手了。可是,最主要的还是这个问题——杀了李四之后,真的能全身而退吗?不管是现实还是小说电影,没能落网的罪犯少之又少。”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张三确实是神通广大的完美犯罪者,要是真是如此的话,我应该趁现在去跟她握个手,要个签名。

    想什么呢?如果把这么小概率的情况都考虑进去的话,那么假设张三获得了外星隐形杀人的高科技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一旦杀了李四,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有些东西就会被调查出来,其中就可能包括她要雪藏的那个把柄,你觉得这是她所乐见的吗?而且,倒头来还是要被判刑,出了监狱之后别人又怎么看待她呢?”

    学弟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张三当然不愿意自己生前看见那个把柄被他人所知,但死后或许就能放下了吧。

    之后我又说:“总之,杀人和自杀都有可能,我只是更倾向于自杀而已,这一点你不必同意。”

    “嗯,我知道。”

    我随意地伸个懒腰,说:“那么,推理到此结束了。”

    “‘九月再见,唯有努力’。女大学生张三被迫延毕,其实是被威胁了,但她无法反抗,最后她只能才采取极端做法,杀了威胁自己的李四,或者自杀……”学弟再次咕哝这句话,“啊,就这么一句话,我们能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学弟正在不断回味着那八个字和我的推理。我摇了一下我的可乐罐,通过声音判断,应该还剩最后一口了,于是我一鼓作气地倒到嘴里,囫囵吞枣的方式加剧了无味感,接着我意兴阑珊地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下课还有一些时间。我深知因人群聚集而造成交通拥堵,所以早点离开为妙。

    “是啊。”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这时我将放到一旁的书包重新背好,起了身,随即学弟也跟着站起来,我们向外边走去。

    “嗯,我觉得学长的推理真的很精彩!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学弟自顾自地说着。

    “下次?饶了我吧。”

    学弟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弯着,仿佛在说:“学长真是的……”

    我们走出了亭子,一时感觉神清气爽,同时一齐把罐子丢进了亭子旁边的垃圾桶。

    我再度看向手表,便提议:“赶紧回宿舍吧。”

    于是,我们趁还未被人潮淹没之前各自返回了宿舍。学弟本来邀请我一块儿去吃饭,我果断拒绝了。谁知道他又会叫我推理什么呢?

    但是,我回到宿舍独自暗忖,好像并不是他叫我推理的,而是我自己叫他给我谜题的……

    到底是哪个,我完全没有印象。还有,我是不是忘记分类讨论的事情了?算了,学弟没追究,我也没必要死缠烂打,而且,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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