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三十三年,天下大旱数月,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元国国师从卦象得知‘比翼现,大旱止’,并以此告知世人。
可比翼鸟只在传说中出现过,它是否存在还值得深究。因此,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不过是给苦苦挣扎在大旱中的他们一点希冀,并未将此当真。
但却还是有人怀揣希冀,四处寻找比翼鸟。
—莫县—
这是言黎离家随流民向南走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头。舌敝唇焦,头晕目眩,却还要时时刻刻警惕周边人贪婪的目光。
这一路,同行中比她孱弱的人不是死在大旱之下,便是沦为他人的杯中饮、盘中餐。
言黎背靠着枯树,用手揉搓着身上的淤青,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这群人,衣服上沾满血迹,干枯的、新鲜的;还有人拿着不知从何人身上撕咬下来的生肉,一边满脸凶狠地望着周围的人,一边吮吸着生肉上的血。
周边的人似乎是吃饱了,并未理会那人的举动,而是散坐在阴影处,闭目养神。
见此,言黎绷直的背暗暗松了些,顺着树干滑落跌坐在地上,双手环膝,手中死死攥着一枚碎瓦片。
良久,日头渐下,气温骤然降低,周边人又开始躁动。
言黎察觉不对,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成为他们视线的交汇点。她猛然起身,拔腿朝着后方跑去。
那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言黎转身的那一刻,便朝着她的方向疯涌而去。
大地干裂,寸草不生。一眼望去,满是荒芜。
她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那群人依旧紧追不放,自觉已经到达了身体极限,便慢慢的停了下来。举着手中的瓦片转身,那群人看着言黎被割裂的手掌,鲜血顺着碎瓦片滴到皲裂的地里,更加疯狂的冲向她。
言黎闭着眼胡乱挥动着手中的碎瓦片,想象中撕裂的痛感并未传来,倒是耳边传来阵阵哀嚎声。
言黎睁眼,便看见一个身穿银色长衫的男子,跳跃在人群中。不过片刻,那群人便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求饶。
男子向着言黎走去,看着言黎的眼神,像是找到了稀世之宝一样,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
男子的装束也与大旱之中的人们不一样,衣裳干净整洁,脸上也亦如数月前的人们一样,就连唇角都未见干裂的痕迹。
“我终于找到你了。”
言黎听见此话,下意识的仰头看着男子。男子逆着光,为言黎撑起了一片阴凉,眼含星辰,真真是个好看的少年郎。
“我与你一起,便可变为比翼鸟,结束这大旱。”
就是脑子有些毛病,言黎心想。
“但是,我们变为比翼鸟后,便会死。”男子一脸殷切的看着言黎,并不觉得她会拒绝自己。
“你当真觉得都城里坐着的那个昏庸无道的国君能养出什么有用的国师?”言黎嗤笑,却扯得嘴皮生疼。
“我是玄玉宗长老的关门弟子楼陌,那预言是我师傅卜出,传达给国师的,此次下山便是寻找你,救百姓于困苦中的。”楼陌对着言黎拱手作揖,言黎却只注意到了他那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
言黎将手放在了背后:“那便更加可笑了。你们那些个仙家门派,平日里摆出上位者姿态,说着顺应天命,不可违天道。现如今又搬出一个虚无缥缈的比翼鸟可以结束大旱。”
言黎说的有些急,喉中传来浓重的血腥气味迫使她不得不暂时停下,楼陌见此,抬手一晃,手中便多出一壶清水,他将手中的清水递出,言黎抿了抿干裂的唇瓣,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远处已看不见太阳的踪迹,只余点点霞光。言黎看着手中的清水出神,她已经好久未见到过如此清亮的水了。
须臾,言黎捧着那壶水颤颤巍巍地往嘴边送,清水划过喉间时,温凉的触感消解了喉间的不适。
“就算你们那卦象是真,我也不可能是你口中的比翼鸟。”许是那杯清水起了作用,言黎眼中的戾气消散了许多,言语也平静些许。
“我师傅的卦象,从未出错。而我们化作比翼鸟亦是命定之事,并非只是说辞。”男子语气温和,见杯中水已见底,又抬手添上些许。
言黎挑了挑眉,被水滋润过的唇减缓了干裂的痛感,便扯着嘴好笑道:“你们既有凭空变水的能力,又何须比翼鸟?”
男子怔愣片刻,随即说道:“这是修仙之人灵力所化,于这大旱中的灾民而言不过杯水车薪,不仅拯救不了他们,反而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不必要的骚乱?”言黎闻言向着远处望去,一双双饥渴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杯子,若非面前这位男子刚刚展现的实力,让他们止步,自己与他怕早已被撕成碎片。
言黎将手中的杯子还与男子,抬手抱于胸前对着男子做了一个揖并到:“多谢公子的搭救与赠水之恩,此恩无以为报,只能祝愿公子早日得偿所愿。至于化身比翼鸟这种荒谬的预言……..”
言黎说着,抬起了身在次看向那群人“若是要我用死来换这些人生,你想都不要想。”
男子抬了抬手,似乎想继续说服言黎,可循着言黎的目光看去,终还是止住了嘴。
“若你想通了,便唤我名,楼陌,我会来找你的。”说完男子并未离去,而是抬手示意言黎先走。
言黎了然道了句“多谢,不会后悔的。”便快步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