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禄禾酒楼出来后,茯苓便直接回了孙府。
回院子的路上,一个端着饭菜躲在墙角的丫鬟看见茯苓,便低头弯腰朝她走去。
茯苓还在为方才六五先生说的“缘”感到困扰,没注意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丫鬟。
那丫鬟扯了扯嘴角,把饭菜往茯苓身上一泼。
茯苓回过神,下意识的退开,可衣服还是不免沾到一些污渍。
丫鬟见状赶忙跪下来,道:“请四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茯苓嫌弃的挑起一片沾了菜渍的衣料,又俯身把丫鬟扶起来,道:“没事,我待会去洗衣房洗干净就是了。”
丫鬟闻言,又开口道:“可是府里的洗衣房大人说不准用了,近日里我们这些丫鬟都是去河边洗的衣服。”
茯苓皱眉:“为何不准用?”
丫鬟继续道:“听说那洗衣房进了好多老鼠,大人怕不干净,就打算拆了重新建一个。”
茯苓无语,不就是几个老鼠吗,至于这样?
茯苓点点头,“行吧,那我待会自己去河边洗。”
丫鬟俯身行礼,“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茯苓看向她离去的身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先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再走出府门。
这条小河在孙府外,周边没有人家,连树都只有几棵。
四下寂静苍凉。
茯苓走到河边,蹲下身来将怀里抱着的衣服浸入水中。
明明昨天路过洗衣房的时候里边还有丫鬟在,今天却告诉自己洗衣房不准用了,还搬出孙中谭,故意让自己到河边,必有阴谋。
果不其然,离茯苓不远处的草堆里,就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茯苓用余光瞥见一抹蓝色的身影,她勾唇,故意大声道:“哎呀,这里的水被我洗脏了,我去那边。”
她起身,往另一边走去。
等她蹲下身来之后,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趁其不备,快步跑到身后那棵树下。
只不过居然在那里躺着一个人。
眼看藏在草堆的那个人就要起身,茯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男人就躲在树后。
幸好这棵树周还有一些草堆,能够挡住自己。
茯苓探出眼朝河边望去,果然是方才在孙府端着饭菜撞自己的那个丫鬟。
丫鬟朝四周看了看,喃喃道:“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茯苓回过头,心想,那帮人果然不会就那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个丫鬟应该是孙巧或者孙禾翎派来杀自己的。
丫鬟泄了一口气,道:“罢了。”
说完她便要抬脚离开。
茯苓怀里的男人醒来,男人勉强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一个女人抱住自己,又看了看四周,问道:“你是谁?”
茯苓一惊,赶忙捂住男人的嘴,刚要离开的丫鬟也显然听见了树后的动静,又转身朝树这边走来。
茯苓紧皱着眉头,心中不免紧张,男人微眯着眼,却也任由她这样捂着自己的嘴。
眼见那丫鬟离自己越来越近,茯苓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被扣工资嘛,再赚回来就是了!
下一秒,另一道声音在这河边响起,打断了这三人的思绪:“凤俏,你还走不走了?”
凤俏回头,发现是同自己一起来的姐妹莲儿,莲儿是被自己骗过来顶罪的,这件事情孙巧只让自己去做,如今孙茯苓不知道去了哪,但也万万不能让这个人知晓,遂笑道:“知道了,这就回去!”
茯苓缓缓吐出一口气,探出头来发现凤俏和莲儿都走了之后才把捂住男人嘴巴的手拿下来。
男人重新晕过去,茯苓把他靠在树上,自己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制在原地。
茯苓尝试向前迈步子,却发现她只要走一步就会被退回到男人身旁。
难不成救了这个人就会触发了什么特殊技能?
茯苓侧头看去,虽然有伤口,但也不难看出男人的五官很精致,薄唇紧闭,眼睫浓密的像羽扇,眼尾还有一颗泪痣,眉头紧皱着,脸色苍白的不见一点血红。
还怪好看的。
下一秒,茯苓撸起袖子,起身将男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又放到河边的石子路,拿出帕子在水中打湿,轻轻擦去男人身上肉眼可见的灰土。
茯苓看向他手臂上的伤口,自言自语道:“这人一身的伤,得去找个大夫来医治。”
说罢茯苓便搀扶着男人往城里走去。
“……”
京城,医馆。
“大夫!”
昏昏欲睡的老人听见这一声大夫惊醒过来,他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女扶着一个满身是伤的青年朝自己的医馆走来。
老人赶忙上去,接过少女身旁的青年。
茯苓吐出一口气,这一路上可真把她累死了!
老人将青年放在塌上,先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把脉,遂又扒开衣服仔细观摩了一下伤口,许是觉得刺眼,便重新给他穿回去,自顾自道:“诶哟,这伤的可不浅啊。”
茯苓闻言走上前,问道:“大夫,你可知他身上受的是什么伤?”
老人起身,拿出针包摊在一旁的桌上,一边帮青年针灸一边回答茯苓道:“这些伤口直冲内里,却很稀奇的又在致命点停下,再锋利的剑或者刀,都不可能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茯苓皱眉:“不是剑伤不是刀伤,那还能有什么伤。”
难不成他是修仙之人?
老人摇头,“这位公子受的主要还是内伤,在下能力有限,只能帮公子治一治他的皮外伤。”
茯苓安慰道:“无事,等他醒来就好。”
“……”
一柱香后,塌上的青年掀开眼皮,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
坐在一旁的茯苓听到动静,端起桌上的茶杯朝他走去。
茯苓蹲下身,将茶杯递给青年,“水。”
青年接过那杯茶,又撑着身子坐起,仰头喝下。
端着药碗来的大夫看见青年醒后,急忙跑上前,将药碗塞到茯苓手里,关心道:“这位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青年闻声抬眸,一双桃花眼直直盯向眼前的老人,本该是多情魅惑的眼睛,此刻却充满着淡淡的凉意。
见青年不说话,茯苓瞥见到他脖子上的伤痕,惊道:“难不成你不会说话?”
青年收回眼神,嘴角扯了扯。
老人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对茯苓道:“小姑娘,还是先叫这位公子先喝药吧。”
茯苓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当中,如果他真是什么特殊人物,应该能代替系统帮助自己,但不会说话,交流起来也太麻烦了吧。
茯苓应声,将药碗端到青年面前,语气伤心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但是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青年垂眸看向那碗汤药,又侧过头看向茯苓,冷冷道:“谁跟你讲我不会说话。”
茯苓端药碗的手差点没稳住,瞪大眼睛道:“你会说话啊。”
青年白了她一眼,接过茯苓手中的药碗,但又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喝下去。
茯苓见状,看出他的疑虑,解释道:“你放心,上午的时候我在河边捡到了你,看你满身的伤但又还有一口气,就把你送到这家医馆来了。”
青年点头,道:“多谢。”
茯苓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嘴角挂起一抹笑容,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青年吹凉勺中的汤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等我喝完药,你再问。”
不得不说,这人喝药是挺慢的。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茯苓见塌上的人将汤药喝完,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开口问道:“药喝完了,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满身是伤的出现在河边?”
青年本不想回答眼前这个看起来蠢不拉几的少女问出来的无聊问题,但转头又想到什么,反问道:“你叫什么?”
茯苓一呛,怎么还问起她来了,“你先回答我。”
青年接嘴,“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茯苓无语,如实答道:“我叫孙茯苓。”
男人闻言挑眉,心里默默念道:孙,茯,苓。
茯苓出声,打断他的思绪,“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男人勾唇,抬眸看向她,茯苓心想,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瞳像深渊似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人看穿,睫毛扇动着,让人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
茯苓回过神,怎么还看呆了?
男人垂眸,转过头,淡淡道:“我叫柳千寻,家里是做铁匠的,父亲好赌,欠了许多债,上个月,那些人找到我父亲,我父亲把我卖给他们,可那些人偏不依不饶,用我来威胁父亲,父亲承受不住压力,拿刀自戕了。”
“这些伤,就是那些人在我父亲死后,因为没人给他们还债便日日夜夜的虐待我,来抵消我父亲欠的赌。”
茯苓听完,心里头一紧,同情道:“抱歉。”
柳千寻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没关系,我现在不是又被姑娘捡到,还重新赋予了我一条新的生命吗?”
茯苓抬头,没想到这世间,真的有受尽万般折磨又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
茯苓叹气,既然他身世这么可怜,又是一个特殊人物,让他跟着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遂道:“柳公子,你接下来有想好去做什么吗?”
柳千寻道:“没想好。”
茯苓心想,这下就好办了。
她试探性的开口问道:“那柳公子不如跟着我?”
一双邪魅的眼睛望向茯苓,柳千寻似笑非笑道:“跟着你?”
茯苓点头,答道:“我父亲是当朝中书令孙中谭,我是孙府四小姐,可我虽然是四小姐,但在府中不受待见,常常被冷落,平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你跟着我,只需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在我身旁陪我说说话就够了。”
柳千寻笑了,没想到这个蠢女人居然这么不提防一个陌生人,竟真的让自己跟着她。
茯苓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柳千寻重新看向她,突然凑近到茯苓面前,茯苓下意识后退,柳千寻伸出手,将自己腕上的一只黑玉镯子卸下套到茯苓手腕上。
茯苓低头看向那只镯子,不等她问出口,柳千寻道:“这是姑娘愿意收留在下的谢礼,我身上只有这么一个值钱的东西,若是姑娘不喜欢,便扔了吧。”
茯苓闻言,心想他都这么可怜了还要把身上唯一的值钱东西送给自己,便立马出声拒绝:“我很喜欢!”
柳千寻勾唇,茯苓又道:“你先在这家医馆住几日,我已经和大夫打过招呼了,你只需安心住着养好伤便可。”
柳千寻挑眉,点头道:“好。”
茯苓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柳千寻眸色瞬间暗下来,刚才套在茯苓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也顿时绕满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