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元和二十四年冬,魏帝好长生,引佛骨入太平寺供养。永安城一时崇佛风盛。

    太子李怀瑾参谏斥佛,反对佛骨入寺,魏帝大怒,废太子,贬为齐王,责令即日离京。朝廷内外顿时风声鹤唳。

    魏帝下令彻查废太子及其党羽,朝廷百官,凡与废太子有往来者皆被调查,以鸿胪寺少卿晏允呈为首的一众文官,受御史台弹劾。

    朝廷内外,人人自危。

    “启奏陛下,臣在任期间,恪守尽忠,不敢有丝毫僭越,与废太子之间绝无往来。”

    大殿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魏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铁青,瞪着脚下的跪作一排的人。

    只见几个上了年岁的红袍文官正齐齐俯首,其中一个身姿清瘦的中年人端正的跪在魏帝面前,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神色淡然,面上十分平静不见一丝慌乱,朗声回答道,声音响彻大殿,令人信服。

    “好一个恪守尽忠,不敢僭越,晏允呈好好看看御史台弹劾了你什么,朕可有冤枉你?”

    魏帝不怒反笑,将奏折狠狠扔这位叫做晏允呈的膝前,眉间深皱,胡子微微翘动着,似乎被气得不轻。

    这位当朝数一数二文官,执掌礼乐的鸿胪寺少卿大人。

    按理说,鸿胪寺不干朝政,不交宗室,平日里只与祭祀宴会打交道,一年到头给皇帝连折子都递不了几封,能有什么错处被御史台抓住。

    这般想着,晏允呈心中虽忐忑,但也增加了几份底气。

    垂眸,拾起被砸落在地的奏折,缓缓展开来,雪白的纸和墨黑色的字形成强烈的对比,不禁让晏允呈有些目眩。

    奏折上赫然写着,鸿胪寺少卿之子晏绪与废太子之嫡长子李肃往来甚密,多次邀约,把酒言欢,骑马射箭取乐,甚至连还逛教坊的时间都写的清清楚楚,仿佛一切都如亲眼所见一般清楚。

    晏允呈看着手中弹劾自己的折子,嘴角紧绷,双手微微颤抖,脸上从前的淡然之色土崩瓦解,神情中隐约有着愤愤之色,似是有些不甘,一双眼睛里像是闪着光直直的看向魏帝。嘴唇嗫嚅仿佛要说些什么,却闭了闭眼,终是咽了下去。

    只见原先挺拔的脊背也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一般,弯了下去,不再笔直。晏允呈将手缓缓举过头顶合十,匍匐在地。在人看不见的位置,晏允呈不复从前的眼神温和,而是带着一丝杀气。

    养不教,父之过。奏折上写得这般清楚,晏允呈无以辩驳。良久,才沙哑着声音向魏帝回话。

    “臣有罪,是臣教子无方,管束不严,以致今日之祸,请陛下治臣管教不力之过。”

    晏允呈不做反驳,当即向魏帝认下了罪过,自家晏绪和皇孙来往甚密,还偏偏是废太子家的。自己这个当爹的平日里对他交友不慎过问,才招致今日的祸端,才让御史台的抓住了把柄。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魏帝正打算借这件事敲打朝中大臣,极力反驳绝不是良策。

    思忖片刻,晏允呈暗自握了握拳,当机立断。

    “请陛下容禀,犬子随顽劣,但也懂分寸,绝不会做出越矩之事,和皇孙之间不过是寻常交友玩乐,万分当不起勾结二字。”

    “他尚未及冠,今年才堪堪十八,正是少年心性。”

    “都怪臣平日里对他太过于放纵,才养成了他今日这般玩世不恭,肆意妄为的性子。”

    “待臣回去之后,定当好生管教,断不会让他这般不知轻重,离经叛道。”

    晏允呈言辞恳切的替晏绪求情,期望魏帝不要因为这件事而降罪于宴绪。毕竟,太子被废就是前车之鉴,此时魏帝正在气头上,要是一怒之下要给晏绪降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魏帝见晏允呈如此诚惶诚恐地为儿子求情,也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反应。本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事,自己原也无意挑他的错,只是佯装震怒,敲打他一二。

    毕竟朝中太子党的文官不在少数,而这晏允呈又在一众文官之中久负盛名,借他的手来重振朝纲,再好不过。

    随后沉吟片刻,将目光转向跪在龙椅左侧的大理寺卿裴廷,咳嗽两声,语气低沉带着询问的语气。

    “依裴爱卿所见,朕应怎样处理才是。”

    裴廷为人向来刚正不阿,办事向来有分寸,在外素有贤名。今日让他来评判最为合适,想来处罚力度会十分恰当。

    此人果然没有让魏帝失望,裴廷他平日里冷着一张脸,令人生畏,其实极为公允,一板一眼,分毫不差。

    裴廷言曰:“晏氏之子虽违常规,然非大过。晏少卿教子不严,虽有过失,然依律法,无需重罚,但宜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言辞公允,语气果决。评判的有理有据,在场众人皆连连点头。

    听裴廷说完,魏帝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随即换了副神色,竟朗声大笑起来和方才判若两人。可仔细看,这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还微微泛着寒气。

    “好好好,裴卿说得公允。众位爱卿快快平身,快快平身。诸位都知道,朕的那个儿子啊,实在是惹得朕心烦,今日见着呈上来的折子,就让朕想起这些个烦心事,这才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倒是显得有些小题大作了。”

    底下的这些这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神色尴尬,晏允呈面色不变,听着众大臣议论的声音。

    魏帝随即从龙椅上起身,看向晏允呈。

    “既然如此,那就罚一个月俸禄,责令你回去严加管教,以示惩戒。”

    说着,伸手指了指晏允呈,也不做其他,随即便离开了大殿。

    众大臣连声附和:“陛下圣明。”

    这场风波在大殿里回荡着的太监的一声尖细刺耳的起驾声中结束,可在朝堂上激起的涟漪却未平息。

    消息很快传回了晏府。

    晏允呈刚下马就看见了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晏夫人,手中的绣帕早已被揉作一团,正等着自己回来。

    晏刘氏出身武将家,家中父兄宠爱,没有什么心机。向来是个急性子,此番受到了消息,想必是焦急万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传来消息,说宫里那位在向你问罪,说是阿绪勾结皇孙,这不过是寻常孩子走的近了些,怎么就叫勾结了。”

    “你怎么样,可有迁怒与你?陛下可有给阿绪降罪?”

    看见自己回来,晏夫人像是盼到了救星,赶忙上前迎接,神色中难言焦急,一时之间竟忘了周围还围着一群丫鬟小厮,一连串的问着。

    晏允呈连忙拉住晏夫人,将她往府里带,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柔地安抚着。

    “不急不急,夫人先随我回去,我慢慢给你说,外面人多眼杂的,倒是惹人笑话。”

    晏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说错了话,不再多言,温顺的随着晏允呈回家去。

    书房里。

    晏允呈叫来了自己的贴身随从冬青。

    “少爷现在何处?”

    冬青站在一旁,脸上没有表情的回答着:“少爷在南山上闭关还没回来,老爷有什么吩咐,交给属下即可。”

    晏允呈闻言,停下了手中挥动着的笔,朝冬青摆摆手,将手中的信折起来装进信封,递给冬青。

    “不用了,你把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宫里那位已经开始注意他了。”

    “如今京中动荡,你随他去信中我告诉他的地方,保护他的安全。我会对外宣称放他外出历练,让他不必担心。”

    “是。”

    冬青接过信,揣进怀里,随即便退出了书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窗外风雪正盛,凌厉的北风从窗外吹进来,将一案白纸吹得凌乱,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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