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中的黑森林是昏暗的，细雨落下，看不清雨的轨迹，只能听见树叶被拍打的声音。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此时此刻正在树木之间迅速的奔驰，偶尔树枝的牵绊会让他弯下腰停顿，但这并没有减缓他奔跑的速度，反而让它脚下的布鞋倔强地与被打湿的野草频率更高地相撞，同树叶发出“啪嗒啪嗒”的和鸣。
在森林的中心处，是一座通体漆黑的教堂，乌鸦们在教堂的顶端歇脚，并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像是在警告所有的生物禁止靠近。
男孩没有被那诡异的声音吓退，而是更加用力的跑，任凭雨水将他短短的发茬粘在一起，任凭雨水用力拍在他的脸上，令他睁不开眼睛。
终于，布鞋踩在了教堂的木质地板上，小男孩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环视整个教堂的内部。
教堂中央是黑山羊教的神像，就是一只黑色的巨大山羊，用后腿像人一样直立在那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修饰。
而在黑山羊的四周还有三座雕像，分别是一个长着许多橄榄球般大小巨眼的一团巨大形体、一个长着许多圆形吸盘并被瘦骨嶙峋的腿支撑着的巨□□白色形体、一个长着人脸，生着山羊胡、尖耳朵与弯曲的角的半人半羊。
王国内所有的教堂里都会摆放这四座雕像，每周六人们都会去家附近的教堂聆听圣谕，早已习以为常，但小男孩每次看到它们，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吃早饭了吗，裕？”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男孩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最后在山羊雕像的头顶，看见了一位留着黑色短发的年轻女子。
“吃了，你呢，加百列。”裕声音颤抖着回答了女子的问题。
加百列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裕衣角上沾到的呕吐物，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只鸡腿，递到嘴边，用力啃了一口。
加百列没有回答裕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吃了也都跑吐了吧？”
裕没有再跟加百列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加百列两三口啃完手里的鸡腿，然后将骨头扔给雕像旁边趴着的黑耳朵白色小狗。
小狗毛绒绒的，身长同成年人小臂的长度差不多，它似乎很喜欢啃骨头，如获至宝一般用爪子压着骨头啃了起来。
加百列从雕像上一跃而下，然后走到裕的身边牵起裕的手。
“先去神官们的更衣室换身衣服，等雨停了再动身回家吧，我让狗狗用传送阵送你回去。”加百列边用食指摩挲裕手上被树枝划出的伤口，边轻声对裕说。
“我，不想回去。”裕的表情不太好，好像家里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样。
加百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对裕说：“大家都知道的，我不算是人类，虽然我在帝国建立的很久以前就诞生于黑森林，但始终不太能懂得人心，所以也不太能理解精神关怀的必要性，我只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
裕被加百列牵着走进了更衣室，裕看起来并不是很排斥加百列，像洋娃娃一样被加百列脱下脏衣服，又像洋娃娃一样被加百列套上了干净的黑色高领衬衣。
“今天晚上，你的父母会死，以剿灭异端的名义被帝国杀死。”
这句话从加百列的口中说出来后，裕的身体很明显地僵硬起来，像是石化了一般。
“为什么？”裕小声询问。
“因为得知了部分真相，而且他们的存在会打破王国内子民的平静生活。”加百列平静地回答。
裕苦笑了一下，稚嫩的声音却蒙上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告诉他们真相的人，知道他们会因此而死吗？”
不是“为什么得知真相就会死”，也不是“怎么得知的真相”，而是这样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这令加百列的眼里泛起笑意。
“知道的吧，”加百列继续笑着对裕说，“应该知道的吧。”
裕听到回答之后，把手伸到脖子旁边用力抓了几下，眉头紧皱着。
加百列为裕整理好衣服，然后紧紧地拥抱住裕，又在裕的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人类，也很羡慕人类，因为人类一生都在自私的活着，一生都可以自私的活着，而且离绝对因果非常遥远。”
“真的很厉害，无论人类做什么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都可以为了自己，或是寻求物质利益，或是寻求精神利益，明明这样就已经很难了，人类却还可以在自私的同时帮助其他个体获取利益，而我不可以，我很羡慕。”
“总之你有权享受自私的权利。”
加百列轻轻抚摸裕的脸，又把住裕的肩膀，将裕的身体朝向门口的党委，最后轻推了一把裕的后背。
“裕！”加百列突然咆哮着对裕说，“跑起来！”
裕条件反射般立刻向门口狂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狗狗！”加百列又大喊一声，一个庞大的传送阵赫然出现在裕的前方。
在裕踏入法阵的瞬间，裕便同法阵一起消失在神殿之中。
加百列沉默地看着裕消失的位置，然后伸出左手打了一个响指，随后刚刚在雕像旁啃骨头的小狗出现在了她的怀里。
加百列将身子转向窗外，在她怀里的小狗扑扇了三次耳朵之后，远处的天空下起了猛烈的黑雨。
但很快黑雨便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被风卷起的浓厚的血雾，弥散在黑雨下落过的空中。
“没赶上吗，”加百列自言自语到，“也好，也好……”
“狗狗，把我寝室旁边的房间收拾一下。”加百列边说边轻拍怀中小狗的圆脑袋。
“要来新朋友了？”狗狗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如孩童一般俏皮稚嫩。
加百列把脸贴在狗狗的皮毛上用力吸了一口气，随后笑着回答到：“没错，我们的新朋友。”
翌日，金碧辉煌的帝国城堡内，国王瓦西里·斯克瓦兹正端坐于王座之上，俯视着阶梯之下的罪人。
瓦西里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俊美，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宝蓝色的眼睛镶嵌在深邃的眼窝中央，看起来不怒自威。
“裕，滥用神秘术屠杀黑巷子民近万人的异端之子，你可知罪？”瓦西里轻轻仰起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裕。
裕的身体，在庞大的宫殿中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我，我知罪，”裕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认罪，他双眼失神地看着双手中的鲜血，嘴唇轻轻抖动，“我知罪……”
城堡中参加审判的贵族们发出阵阵唏嘘，因为无论是裕认罪的话语，还是裕稚嫩的声音和瘦弱身体，都难以将裕同“杀人魔”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安静。”
瓦西里似乎对裕的表现很满意，于是在整顿之后便开始向贵族们大声宣布对裕的判决。
“你将被剥夺姓氏，你的颈部将被烙印环绕，你将永远失去作为公民的权利，你将成为黑森林帝国利刃，你将为了救赎而活。”
“我将永远记住我的罪孽深重，记住我背负着数万生灵的性命，我将作为一把利刃，永远为黑森林的一切生灵所用。”伴着两滴泪水自裕的眼角落下，重重地打在地上，裕才沉重的说完这些话。
然后裕缓缓端正跪姿，端起两支胳膊，将拳心冲向自己的面部，然后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使双手像是黑山羊的角一般。
这是黑森林帝国国教，“黑山羊教”专门用来礼拜和问候的手势。
突然，“砰”的一声，城堡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站着的贵族纷纷慌乱起来，而坐在席位上的公爵们和国王瓦西里像是已经料到门会被踹开一样，平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早上好，至高母神的孩子们！”
“母神光辉普照，早上好，神使大人。”瓦西里坐在座位上作出问候手势笑着回答。
众人一齐起身，伸出手齐声说到：“母神的光辉普照。”
裕瞪大眼睛飞快的转过头看向大门，语气十分惊讶：“加百列？”
“看什么看，违背母神圣意的罪人。”加百列的语气令人难以捉摸，她意味深长的看向裕。
裕能感觉出来事情的走向正在变得复杂，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加百列明白裕的心思，但她依旧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先是看了看四周的贵族，最后目光在几个眼神中含有野心的贵族身上停留许久。
最后加百列用夸张的语气开口说道：“这孩子可厉害了，不念诵古神语都能用出神秘术，你们带回家去怕是要引狼入室。”
“国王陛下，愿母神永远眷顾您。”加百列边说边冲瓦西里深鞠一躬，还不忘露出狡黠的笑容，但漆黑的眼睛里依旧难以看出她真正的情绪。
瓦西里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并平静的回应加百列：“回见，神使大人，谨记母神之恩泽。”
“回见，国王陛下。”“
加百列再次向瓦西里深鞠一躬，随后快速打了个响指，跪在大堂中央的裕和站在门口的加百列就这样一齐消失在了城堡中。
贵族们议论纷纷，有的赞同加百列的行为，有的却对加百列意见很大。
瓦西里并没有理会他们，留下一句话后便快步离开了。
“各位贵族们，谨记母神之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