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那次皇兄病好了回军营前,来看过她一回,彼时她还是个娇气的小公主,正在挑剔着新送来的衣料不够软,丝线不够细。

    “皇兄!你好些了吗?”江思缈放下手里的绸缎,欣喜地迎向走来的人,“前段时间我想去看你的,可母后不让。”

    江昱澍宠溺地笑了笑,两袖藏于身后,摇摇头道:“无妨,孤已经没事了。明日即将启程回营,想着来看看你。”

    “皇兄,宫里实在无聊得紧,你给我讲讲军营里的趣事吧。”

    江昱澍蹙眉,紧接着又舒展开:“军营里哪有什么趣事,天天都是打仗,血流不止。”

    她不甘心,撅着嘴跑过去抱住他的衣袖,撒娇道:“怎么会!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皇兄你就同我讲讲吧!母后天天拘着我背书,我都要闷出病来了!”

    清隽出尘的男子无奈又好笑的弯了腰,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一板一眼说教了起来。

    “身为一国公主,自当行为有状,男女七岁不同席,孤虽为你皇兄,但你如今也不小了,合该保持些距离。”

    见她又是一副心不在焉不爱听的模样,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说来,敌方军营里倒是有位令我钦佩的将军……”

    江思缈眼神看来看去,耳朵微微一动,侧起来认真听着。

    “那位将军作战思路奇特,排兵布阵的手法绝妙,若非作战经验不够,想来孤也未必能从她手中夺得几分好,假以时日,日后必成威震四方的女将军。”

    江昱澍语气里满是欣赏,垂下去的眼眸里却带了点别的意味。

    江思缈不解:“女子也可以为将吗?”

    江昱澍耐心回答她道:“自然可以,女子与男子并无不同,巾帼未必就比不过须眉,若是有心一样可以上阵杀敌,报效家国,并不是就要囿于一方宅院,做那虽有翅膀却无法展翅的翱鹰。”

    “倘若有朝一日,我们缈缈也想要做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了,亦或是想当富甲一方的商贾,又或是别的什么,皇兄皆支持你。”

    男子的唇角扬起一个正好的弧度,眼底的温柔倾泻而出。

    江思渺回过神来,却忍不住频频回想皇兄在她记忆里的模样。

    现在想想,皇兄当时的语气里不仅仅是欣赏,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倾慕。

    只是,女娇娥再等不到成为女将军的一天了。

    而她,也不再是无忧无虑众人疼爱的公主殿下了。

    忆及往事,一丝惆怅涌上,江思渺眼底的波澜滚动,低头的瞬间看到了同样落寞的燕寒昭。

    她应当安慰他的,只是她不知应当如何宽慰。

    燕雨濛的离开,她虽不是凶手,却因和江正霖沾了点血缘而心生内疚。

    犹豫了半晌,江思渺靠近了点,略低下身,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头顶,毛茸茸的发顶蹭的她手心微微痒。

    她不敢多停留,只小幅度地抚了一下便快速缩回。

    身下的人眼梢一颤。

    江思渺再看过去时,他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山冷脸,仿若她刚刚看到的的落寞与哀思全然是她的错觉一般。

    虽面上未显,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是寂寥悲抑的。

    她不知道现下又当如何做才能让他稍许开心些,得让他转移注意力。

    江思渺咬了咬唇,手指不自觉捏紧手中之物,猛的一下反应过来,手中还端着一碗长寿面。

    对!长寿面!差点忘了她是因何才来的这里!

    今日是他的生辰,本就不该如此凄清寂冷。

    瞄了眼外面的夜色,心里默默盘算着,应当还没有过今夜。

    思忖了小一会儿,江思渺蹲下身,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白衣青年面前,柔声道:“将军,生辰快乐。”

    青年闻言抬头,借着烛光望进她眼里,水波荡漾,盈盈浅浅,透着光亮,再往下看……是一碗已经坨了的面。

    发觉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她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江思渺愕然,她才发现长寿面已经坨了,想来口感味道都不如初,她缩了一下手,正准备说再去煮一碗的时候,手中一空。

    燕寒昭把碗接了过去。

    她愣了片刻,出声提醒道:“面已经坨了……”

    “无妨。”

    他神色自若,刚吃了一口糊的不成样子的面,又发现江思渺突然起身。

    “我不知从前缘故,是以未曾为阿姐准备,我这便再去做一碗!”江思渺提及燕雨濛,语气里不自知的带着些歉疚。

    她转过身,抬步而去,蓦地被拉住了手腕。

    回头,发现是燕寒昭。

    意识到她探寻的眼神,他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江思渺不解,真要开口询问,还未出口就被他的一句“无妨”打断。

    这是他今夜的第二句无妨。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迷茫,他又吃了一口面,安安静静地吞咽下去后,才平静如水的开口。

    “阿姐同我吃一碗便好。”

    江思渺无声点头,就这样看着他吃她做的长寿面,她知道真正的燕寒昭并不似今日一般,他的骨子里冷血无情,寡言阴戾,也许今日她知晓了他的秘密,明日他就又会掐着她的脖子要她的命。

    可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同他说说话。

    “其实,我唯一会做的吃食便是这长寿面,儿时我母……阿娘每年生辰都会为我做一碗,后来稍大些我就跟着阿娘学,也想在阿娘每年的生辰为她做一碗,可惜做了这许多年,依旧做不出阿娘做的味道,许久未做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

    燕寒昭没回答。

    她扭过头,见燕寒昭已经吃完了,空碗还握在手中,喉中那句“不好吃就别再吃了”又被咽了回去。

    屋中又是一番静默。

    两人并列坐着,却相顾无言。

    屋外风声冽冽,吹得她思绪杂乱,一时不知该作何开口,唇瓣微张了几次,总算鼓足了勇气,又像是豁出去了般。

    “将军,今日我得知了你的秘密,你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他一直视她为奸细,以为她是江正霖派过来监视他的细作,何以今日如此坦诚相告?

    她不明白。

    燕寒昭淡淡瞥了她一眼,未曾出声。

    江思渺从这一眼里却看出了杀气,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他并不畏惧她去告密或是如何,如若她敢有所动作,那他也必定会让她有口难言。

    她调整了下呼吸,又过了片刻,才状似无意开口:“那将军可曾好奇我的秘密?”

    等了一刻他也没出声,她还在犹豫是否要和盘托出的时候,燕寒昭开了口。

    “你不愿说,我不会问。”

    掩起来的门突然被夜风吹的“吱唔”作响,又一阵猛风袭来,门被吹开,挟裹着轻微凉意的风袭来,扑到她的面前,霎时清醒了不少。

    她低下头去,讶异的表情被她敛了起来,哑然失笑。

    原以为他起码会要知道一个关于她的秘密才算公平,但从未料到他会是这番回答。

    她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到他。

    江思渺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饵:“既如此,那将军可愿同我合作?”

    似是不明白她何意,他颔了颔首。

    江思渺继续道:“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准确来说应该是共同的仇人。

    ——江正霖。

    “是吗。”轻飘飘的一句话从燕寒昭的嘴里传来,他貌似毫不在意,更没有将她说的话真的当一回事。

    因为无论有没有她,他都能成功报仇雪恨,或早,或晚。

    可她不行。

    眼下仇视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身份虽进宫便利了许多,但更因这层身份受了不少桎梏。周围群狼环伺,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满盘皆输,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与燕寒昭合作。

    又或者说,是借助于他的力量。

    但他若是不答应……

    江思渺眸色一暗,以她现在的本领,也不是不能对江正霖下手,只是风险高了不少,且相对棘手了些。

    “好。”

    还在思索后面应该如何布局的江思渺一顿,像是未料到他会就这般答应了。

    还是如此轻而易举的答应了?他也不问问为何江正霖也是她的仇人?

    今日的燕寒昭似乎格外的有耐心,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白色的袍子为他添了几分温和,浅淡素雅,却又因刚刚坐在地上染了几分灰尘,好似被拉下神坛的仙子,更易接近了。

    “面的酬金。”他作势要往外走,言简意赅道。

    门外的风已经止了,屋内的蜡烛也正好燃尽变得漆黑一片,夜再次归入沉寂,比来时还要静些,前院的喧闹声也已消散,燕寒昭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将门彻底拉开。

    他在门口停了下脚步,依旧惜字如金,说了一句让她不知其解的话。

    “好吃。”

    低沉喑哑的声音在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直直传入了她的耳里。

    燕寒昭离开了一会儿,江思渺还站在原地想那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是何意思。

    目光瞥到地上被落下的那只空碗,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是在回应她前面自言自语的那段话里提到的那句“好不好吃”。

    江思渺眼里浮上了一点笑意,瞳仁亮晶晶的。

    不管怎么说,一碗面换一个靠山,终归是她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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