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

    1.

    她发来的定位指向一座殡仪馆,礼堂里大约来了三十多个人,除了老的,多数都是年轻的学生。我正好赶上尾声,没听到关键信息,只看到墙上刘阚宜黑白分明的照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不得不说,他有一张十分端正好看的脸,若不是从女孩处听来种种恶行,我会觉得他是个腼腆而踏实的模范学生,或许还当过班干部、在校队打篮球,有一些偷偷喜欢他的异性同学。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刚想了这么一句,又赶紧在心中虔诚祈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的悲剧和我没有关系,如果当时我看到你,一定会找人救你的。既然此世生活得不快乐,希望你能在死后得到想要的平静,下世投胎到幸福的地方,过想过的一生。

    然后鞠躬,送花,祈祷,再抬起头时,感觉心里轻松了一些。房东的女儿把我认出,叫我去一旁坐下,瞟着几个男生冲我挤眼。

    “他们就是刘阚宜的狐朋狗友,还不少呢,但我猜他们过来是为了吃一顿免费的席。”

    她所指的几个男生正抽着烟,聚在一起说话,毫不拘谨地在交流中夹杂笑声和骂人口癖,全然没有对好友死亡的哀戚。其中一人甚至还穿了亮橙色的运动凉鞋,相比之下,闪闪发光的耳环和链子已经不算显眼了。

    “你吃午饭了吗?如果没有,咱俩一起去吧。”女孩表现得像与我久识的旧友,热情邀请说,“正好上次的事还想跟你聊聊呢。”

    我遥祝那位男孩安魂,祈求他放过我的梦境,随后和女孩约好附近一家商场。临走前,一位满脸憔悴、身穿黑衣的中年女人鬼魅般出现,挡在女孩面前。

    “你是阚宜的大学同学吧?”她没等女孩回答,就很确信似的,勉强笑道,“谢谢你来参加阚宜的追悼会。”

    我察觉到女孩有一点僵硬和错愕,随后她郑重地鞠了一躬,安慰道:“阿姨,节哀顺变。”

    那位新丧子的可怜母亲始终红着眼睛,却像在多日的哀痛中哭光了眼泪,眼皮皱着堆在眼眶和眼珠中间,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她对李其殊说:“阚宜在宿舍的东西,辅导员都交给我了,说还有一些遗物可能留在教室、活动室,或者自习室,大学没有固定班级,很难全部收集起来,阿姨能拜托你帮我找找吗?”

    “我和刘阚宜不是同系,他的东西……”我听出李其殊想拒绝,但这项工作几乎是硬塞给她的,“阿姨找不到别的可以委托的同学了,这件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上课的时候顺便看看,如果发现阚宜的遗物,拍照给阿姨,阿姨自己找人收拾就好。”

    死者为大,加上亲属态度诚恳,她再拒绝就不礼貌了。刘阚宜的母亲临走前特意打量了我一眼,似乎好奇我是什么身份,随后我也在门口的花圈上找到了她的名字。

    我以为刘阚宜叫这名,他母亲大概率姓阚,没想到她叫“刘冬”,于是我问李其殊:“刘阚宜随妈妈的姓?”

    “对,他爸妈应该是很早就离婚了,他是妈妈带大的。”李其殊说,“大概爸爸姓阚吧。”

    原来如此,这位母亲真是可怜。

    也许是相似的成长经历,让我对刘阚宜的遗亲多了些理解。

    单亲家庭的问题儿子,考上名校却留下心理问题,不被同情的死亡,朋友借追悼的聚餐……没看到生离死别前,总觉得生活是问题叠着问题,可看见了白发送黑发和人情冷漠,又觉得没什么痛苦大过死亡了。

    还是别同情心泛滥了,我又在出门前对自己说。明明我只希望噩梦不要持续,房间的灯可以恢复正常。

    ——

    2.

    “姐姐为什么想参加追悼会呢?”李其殊问我,“我只是试探性地问一嘴,没想到你真的请假过来。”

    “卷到这件事情里,总得有个说法吧。”我说,“我连这男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总说我见死不救,我来看看会不会恢复一些印象,结果并没有。”

    “所以你还是不承认,你目睹了他跳江。”

    我看着李其殊,心里开始盘算。这孩子能凭借视频找到我,一定抱着极强的目的性,可是迄今为止,她只是拿一段视频作为证据,试图让我承认自己有罪,我不承认,她就没有办法。那何至于执着和我扯皮?

    她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方,或者交给死者的母亲?

    “你那个视频再给我看一下,”我决定先发制人,“或者你传我一个网盘链接,我下载后仔细看看细节。”

    “你还是怀疑我做假。”她说,“视频我可以给你,你任意拿去做鉴定,无所谓。” 她回答得很淡定,比我本人都淡定,她接着又问:“既然你说了视频是假的,干嘛还联系我,干嘛来追悼会呢?”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是你家的房子。”我说,“有点电路老化,我联系了你妈妈,她同意找个电工上门看看。鉴于她现在在外地,你要不要替她过来?如果后续需要施工的话,方案和价格都方便商量。”

    她问:“电路出了什么问题?”

    我说有时候电灯会莫名其妙开启,问她以前是否也出现过这样的事,她回想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停电又来电之后,瞬间脉冲,把开关冲开的?那房子有点老了,可能会这样。至于以前有没有过,我印象中是没有的。”

    “我也不知道原理,总之是需要修一下。”

    她利落问道:“你找电工还是我找?”

    “你认识靠谱的人?”她回答道:“不认识,我去小区群里找一个呗。”

    反正维修费用应该由房主承担,她找是很正当的,可我又生怕这奇怪的小姑娘借机做什么事来暗算我,还是把活儿揽过来了:“我有个同事家里是做这个的,还是我找吧,到时候让他来看看。如果没问题,检测费我出,如果有问题,检测费和维修费都由你来出,可以吗?”

    “可以啊,姐姐。”她这么叫我的时候,总让我觉得有点阴阳怪气。我们吃完了一顿饭,都没找到什么共同话题,临走前我提醒她,回去后把视频发给我。

    她则提醒我:“说好的饮品券别忘了。”

    我愈发觉得她不可爱。

    那天晚上电灯倒是没抽风,我也没有梦见江桥。我不敢说是参加追悼会驱逐了鬼气,总归是带给我一些安慰。

    大学男生跳桥的新闻开始在地方新媒体上出现,和以往的社会新闻不同,他的事没引起当场旁观,也没激起舆论水花。

    评论区里点着几根蜡烛,没见到关于我的讨论,他悄悄地走了,我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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