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距离军校的演习基地很近，第一军校的总部就坐落在这里。

    安排送林一川的车穿过郁郁葱葱的绿化，行驶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逐渐驶近军校，路上的车辆变少，严格的关口和一道道岗哨让林一川感受到了几天前签下的保密协议的重要性。远远地看见了军校的建筑，不同于西南国校的建筑还有些美化的设计，第一军校的每一座大楼都笔直而端正地矗立，透露着庄严和肃穆。前来接洽的秘书带着林一川步入行政大楼，引荐了他与这里的负责人认识。而后，驾车带他来到了机甲训练的校内基地。

    透过玻璃窗，一座通体黑色的飞船在空中翻转、俯冲、爬升，秘书走到控制室打开麦克风似乎在呼叫飞船的驾驶员。

    “程上校，安排协同测试的研究员到了。”

    飞船又做了几个翻滚后，稳稳落地。驾驶舱门缓缓打开，军靴踏出舱门，两步蹦下飞船后向外走出训练室。

    走廊尽头的光斜射入窗，他背光走过来看不清面容，宽阔的肩背和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走到面前时面容在灯下显现，林一川看着微微一怔。

    没有想到身形高大的alpha长着一张略显青涩的面孔。秘书互相介绍两人，对方琥珀一样的棕色眼睛也善意又直白地看着他，向他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飞行组的负责人，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林一川握住他的手微微颔首，“你好，程上校。”

    合作项目很快就展开了紧凑的工作，林一川经常从早到晚都呆在训练基地的控制室研究数据，并提出下一次的测试方向。真正进入工作，林一川才感受到测试阶段飞行员工作的难度。他们要测试飞行器在极端情况下的状态和数值，这个项目关联的飞行器又是新研发的升级版的作战飞行器。飞行员既要最大限度地测试飞行器的极限状态，又要具有一定的实战经验来模拟实战中会出现的情况。同时，还要保证安全。能满足以上条件，参与项目的几名飞行员都是万里挑一选拔出来的。

    时间在紧锣密鼓的工作中悄然飞逝，转眼间大家从卫衣变成了羽绒服。这天林一川照例早早来到控制室，刚脱下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同事一边走进来一边很有朝气地对林一川说道：“元旦快乐啊一川！”林一川愣了一下，下意识微微笑了下也回了句“元旦快乐。”

    元旦到了啊……

    林一川记忆中的元旦无例外也都是在自己的公寓度过，除了放三天假以外，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不同在于街上多出来的喜庆装饰，和朋友圈里看过的亲人团聚。自己身边也没什么亲人，虽然偶尔会感到有一丝孤独，但时间长了也早就习惯了。

    这天下班得格外早，大家都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告别。林一川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急，便替大家做收尾工作。几间办公室的灯也陆续关闭了，整栋大楼慢慢安静下来。林一川做完收尾工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却听见外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确实忙回不去……回去和我爸接着吵架吗？ ……你们好好过就行了……我就不扫兴了就这样啊拜拜拜拜。”

    林一川无意偷听别人的谈话，感到有些尴尬，便打算等会再出去。

    “诶？林研究员怎么还没走？”

    ……这就很尴尬了。

    林一川假装刚发现的样子淡定地回答：“这就准备走了，程上校也没走吗？”

    程明格倚着门框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对了，过节食堂放假，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林一川这才想起来，以前在西南国校如果食堂放假还能在公寓自己做一些饭，这里住的是宿舍，也没有做饭的条件。林一川正想着一会去哪里吃点，倚在门口的人先开了口：“一起去吃点吗？”程明格棕色的眼睛亮亮地毫不躲闪地看着他，深棕色的头发微微凌乱，应该是在飞行操作中弄乱的。

    竟然有点像一只大金毛……

    林一川说不清自己突然跳脱的想法从何而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程上校稍等我一下。”林一川转身去拿上自己的背包和手机，关闭了这间屋子的总电源。

    屋子里骤然变得黑暗，只有走廊的灯光透进来。

    “别叫程上校了，叫我程明格就行。”程明格背光的身影突然和第一天见到的时候重合了，林一川笑了下也报了自己的名字，“林一川。”

    程明格带着他走到了校外没多远的一家私房菜小店里，边走边和林一川聊天，“这家我经常来，味道挺不错的。平时很多人，今天应该不用排队。”

    说着熟练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把菜单递到了林一川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行。”林一川平淡地想把菜单再递给程明格，程明格摁住了菜单。

    “别都行啊，林……一川，今天要吃点好的，看看自己喜欢什么。”程明格又拿他棕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了，林一川心想。于是难得地认真看了看菜单，选了几个喜欢的菜。

    “再加两份水饺。”程明格扭头对老板补充道。

    两个人就这样在小馆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饭闲聊着，其实主要是程明格在说，林一川偶尔回应几句，但是气氛已经逐渐变得不再陌生和尴尬。小馆的玻璃门窗凝结着水汽，将窗外的街景模糊起来。林一川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凝结了水汽，被浸得温热柔软了片刻。

    有人一起过节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走出店门，已经夜幕降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花。林一川站在店门前仰头看着，路灯下的雪花变得明显，一颗一颗的。记忆里自己一直呆在N市，N市很少下雪。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这段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出现，好像忘了也没什么不好。不知前路，或许能更坚定地接着走。

    程明格扭头看向林一川，对方黑色的眼睛在路灯下像黑曜石一样莹润。认真打量的话，黑发黑眸的beta鼻梁挺直，个子也挺高的，突然觉得林一川应该也会很受omega欢迎。程明格看到他一向平静的眼睛里有片刻的惆怅和茫然。程明格看着看着，感觉自己也有点难过，甚至有一刻在想自己要是能让他不难过就好了。

    过了一会，又好像只是片刻。林一川恢复了平静的目光看着程明格，“走吧。”

    回到学校，两人回住所是不同的方向，在岔路口道别。林一川抬脚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程明格的声音。

    “林一川，下次还一起吃饭吧。”

    林一川转身点了点头，又挥手告别。

    程明格看着林一川在细雪中慢慢走远，不由得陷入思索。其实程明格知道林一川听见了电话的内容，但他没有问自己。两个人吃饭时的聊天很默契地避开了涉及隐私的话题，尊重了对方的私人空间。这让程明格感觉很舒适很自在。程明格的父亲是军校的领导，这几乎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除了和朋友在一起，很多时候他与同事聊天，都会很谨慎。但林一川作为借调的研究员，既不知道这里的许多事情，也不涉及复杂的人际交往。似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程明格在这里的世外桃源。

    今天的饭让程明格感到放松和愉悦，把拧在心头的和父亲的争执也忘掉了片刻，程明格一边走回公寓一边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跟林一川吃饭。

    另一边，林一川收拾完躺在床上，感觉胸腔久违地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这让他很不适应，尤其是在这个格外寒冷干燥的L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