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上海,赵小姐带着安先生走了自己走过的大街小巷,却发现了安先生越来越心不在焉,一时糊涂,决定告诉他自己所有的真相和想法,或许也不是一时糊涂,是想让自己第二日去音乐节有一个更明确的身份,而不是两个友人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去听一首一首的情歌。
回上海的第一个晚上,赵安然一个人回宿舍休息,呆坐在阳台上抽着烟,这是她不敢在安先生面前做的事,她也不敢再去触碰安先生的底线了,在过去弄丢安先生的两年里,赵安然也不再是高中对着安先生一脸认真发誓这辈子不会折腾头发,不会染发,不会烫发,要一辈子保留黑长直以明志的赵小姐了。她憋了两天的烟瘾,在究竟该不该向安先生表白的纠结中,彻底爆发。
“你又在抽烟啊?”
舍友西瓜推开门走进阳台。
“愁啊…”
赵小姐把故事的来龙去脉对西瓜说了一遍。
“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
如果当时有镜子,赵小姐一定会发现自己眉眼里难掩的喜悦,可是她为了套出对方更多的肯定,强行皱眉苦恼。
“可他没说啊,而且每次都是我把他找回来的。”
“一个人不会对自己完全不在意的人,玩这么多花样,还费尽心机躲起来的。”
“是....吗?”
赵小姐想要进一步得到更多的证据,也真是奇怪,大多数女孩都无法通过自己的感知确认对方的心意,只能通过别人的口,事后的回忆才能让对方的爱清晰起来。
在一根又一根香烟和西瓜的鼓舞中,赵小姐心里的战鼓都响起了。
“你今年多大?”
西瓜没来由地问了赵小姐一句。
“我,20 啊。”
“你还记得算紫薇斗数的那人是咋说的?”
“咋说的来着?”
“不是说你二十一岁的时候,人生会有一场大转变吗?”? 好像确实说过这话,那是一年去东北,借住在朋友的宿舍里,朋友是学哲学的,宿舍的老大主修紫微斗数和塔罗牌,辅修恋爱,选修马哲,在宿舍里为这些在青春期惆怅的少女们占卜问卦,答疑解惑。赵小姐在去东北之前就已经听朋友讲过这位老大的“神迹”。
直到现在,赵小姐都能记得那一场夜谈,外面还飘着雪,啪嗒啪嗒,雪花若有若无地砸在玻璃窗上,在早已熄灯的女生宿舍里,赵小姐仰头看着盘腿坐在上铺的老大,左手插着腰,右手滚动鼠标,根据赵小姐的生辰八字一一对应网络上的命盘,时而眉头紧皱沉默不语,时而问几句赵小姐的过去。
“你是不是小时候身体不好?”
“ 嗯嗯嗯嗯。”
“你是不是一直学习都很顺?”
“嗯嗯嗯嗯嗯。”
“你父母是不是不和?给你小时候造成过影响?”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你是不是十三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很喜欢的人,但是没有结果。”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在一句句简单地问话中,眼前老大插着腰查阅网页的样子像极了洞察天机的老道,那滚动鼠标手指就是在捏诀,电脑屏幕闪着萤光,就像少女祈祷时的烛光。
一通问话后,老大俯视着赵小姐,斩钉截铁地说:“你二十一岁时,人生会有巨大的转变,一切都会有新的转机。”
“那是好的转变还是坏的?”
“这不好说,看你怎么把握了。”
“说不定那个转变就是他呢?”
赵安然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 对啊,就看你怎么把握了呀。问了之后,你心里也踏实了呀。”
“对!就算告白不成,老子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大不了二十一岁后还是一条好汉!”
赵安然把烟头狠狠地砸到地面上说到。
“对!大不了二十一岁后还是一条好汉!”
西瓜拍了拍赵安然的肩膀:“回去睡觉之前记得把烟头给处理了,回头胖老大又得生气。”
赵安然一边应声,一边蹲在地上蹦哒着捡烟头。心里头渐渐打好了告白的腹稿,一个最安全,最大度的方案,进可攻,退可守。
在繁华的上海市中心,赵小姐带安先生走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商场,在商场负一楼,一家最平平无奇的日式猪扒餐厅,决定说出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话。
安先生的餐是先上的,赵小姐手足无措地看着安先生用餐。赵小姐决定用粤语,只有两个人才能懂的方言,在这个吵闹的话语说出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话。
“我唔知道你系掂捻噶,但系我想同你港一句话,其实我都唔知道掂港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想跟你说一句话,其实我都不知道怎么讲好。“
“紧你就唔好港。”(那你就不要讲)
安先生放下筷子看着赵小姐说着。
但是赵小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或许是迫不及待想要试试昨天晚上打的腹稿的效果,又或许是仗着周围人不可能听得懂自己这些话,不怕羞地还说着。
“其实,我一直钟意你,唔知道你系点?你听我港埋,哩件事情其实好简单,如果你钟意我,我啲就起埋一起,如果你觉得,我啲嚟个距离都几好,我都可以维持哩个距离;如果你憎我,我都可以消失噶。”(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你听我说完,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你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个距离也挺好,我也可以维持这个状态;如果你觉得烦我,我也可以消失。“
赵小姐一直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筷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可是当她抬起头时,她突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曾经温柔且安静的安先生,微笑地看着赵小姐。
“其实,你唔好唸紧多,我对你一直都只系朋友。”
(其实,你不要想着么多,我对你一直都只是朋友。)
赵小姐得到答案了,那一刻其实也已经如释重负了,大不了也就这样了嘛,好嘛,匕首已经交给你手里了,心安理得地被你插一刀而已嘛。
可是赵安然没想到,一贯温柔如水的安先生会如此穷追猛打。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人吗 ?”
“嗯?”
赵小姐没有想到还有后续,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嘛?为什么我还要关心你喜欢的是什么人呢?
安先生坦然地看着赵小姐,就像是拿出了准备多时的答案,回答着眼前一脸茫然的赵小姐。
“我喜欢有灵气的女子。”? 话毕,他继续低头吃起了自己的猪排套餐,剩下对面的赵小姐在风中凌乱,心中呼啸过一连串的问题。
“什么是灵气?”
“有灵气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他为什么喜欢有灵气的女子?”
“他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有灵气的女孩了?”
“我…不是一个有灵气的人…吗?”
最后一个问题越来越重,压在赵小姐的胸口,在日后的岁月里,浸满了泪水,越来越沉,几近溺死。
为什么赵小姐会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大概,那是赵安然唯一坚定不移且引以为傲的东西了吧。她可以坦然地窝在宿舍的床上,拒绝所有社交,看完一本又一本的书,就是仗着相信自己和外面热闹的社交所格格不入的,她要保守好自己的灵与肉,不需要去凑热闹证明自己的存在;仗着相信自己有灵气,不愿意出去实习,做着文字流水线上的小工,宁可窝在宿舍的一方小天地里整夜整夜地写小说;以自己只需要在意精神世界,不需要太过关照自己的□□,任由自己一路发福,满脸油腻,整日穿着磨破边的球鞋在人群里悄无声息地走着.......
果然只有他,才能做到一击致命。赵小姐亲手交给安先生的匕首,安先生把这个武器发挥到了最极致,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如此准确地插入阿喀琉斯的脚后跟。在北京找回安先生后的一年里,赵小姐以为,两个人相互的试探,是一场拔河;可没想到,在安先生心里,这或许是一场抽积木游戏,一路步步为营,今天终于迎来了抽掉最后一根积木的时刻。顷刻间,赵小姐的世界分崩离析,一如当年的安先生,好不容易建立起冲入世界的勇气,被赵小姐抽走。
那又到底是谁给的赵小姐勇气,去相信自己是有灵气的呢?难道是小学语文老师吗?嗯,是的,就是小学语文老师,历任语文老师,以及赵小姐的妈妈。也正是因为安先生那晚对赵小姐灵魂一击的追问,赵小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给自己的勇气和肯定,他们,都是哄自己的。
这句话变成压垮赵小姐这个丑陋的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在无数个醉酒的夜晚,赵小姐张牙舞抓地叫嚣着,从老娘读小学开始,有哪个语文老师没有说过我的文字是有灵气的?我为什么在你心里是个没有灵气的女子?那些个自以为心意相通的彻夜长谈难道都是话家常?我跟你聊星星聊月亮,聊诗词聊绘画聊音乐聊天体物理?我是个没有灵气的女子?
她一遍又一遍地抓着身边的朋友,问着没有来由的话:你觉得我有没有灵气?
可笑至极,像个跳梁小丑,急着像所有人佐证,自己是有灵气的。
是啊,对于当时 130 斤的赵小姐,那样的体积似乎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有灵气的吧,那样的分量,似乎飘不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的安先生吃完了自己的套餐,推开了剩余的残渣,看着愣在原地思考灵气是什么的赵小姐,毕竟当时赵小姐放弃了对自己□□的追求,一味追求心灵的完美,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沾沾自喜,丝毫不顾自己不断飙升的体重,甚至,一日只用清水洗一次脸就觉得那是对自己□□最大的重视,是啊,那个时候,想的不过全然是如何喂饱自己之后写出更好的东西而已。推开餐盘的安先生留下一句:“这附近应该挺好玩的吧,我去旁边逛逛再来找你。”就走了。
赵小姐装作大度地说:“你去逛吧,楼上还有一家书店还蛮有趣的。”
第二日,安先生问道:“我们怎么去音乐节那?”
赵小姐在迷昏中醒来,回道:“我把票已经放在学校传达室门口了,你去取吧。”
安先生却回道:“可是,我不知道交通怎么过去,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一起过去吧。”
两人在校门口相遇,赵小姐还在昨晚的重击中,恍然不可终日,安先生却在校门口等着赵小姐一起走。当然,那一日的音乐节,两人是分开听的,在整个音乐节中,赵小姐听的是歌,心里唱的却是另一首歌“分开旅行”。
那一首歌里像鬼魅一样唱着“啊~~归来啊~~~啊~~~~归来啊~~计划是分开旅行啊,为何,像结局。我明白停在你怀里,却不一定在你心里。”
整场音乐节,始终有两首曲子在自己的耳边绕着,因为赵小姐知道,在方圆不过一百米,安先生就在自己的身边听着不知道哪个舞台传来的音乐。
也是可笑,别的故事里说着在同一个城市里,再也找不到彼此,而他们两个,在小小的一个世博园区里,竟然找不到对方的痕迹。
这场音乐节最后的高潮,是张震岳,也是赵小姐和安先生当初决定今天来的原因,赵小姐用微信冷冷地发了一句。
“张震岳那场开始了。”
“嗯,我已经在那了。”
在人声鼎沸的音乐现场里,赵小姐再也找不到安先生。
“那你就在那听吧。”
“嗯。”
两个人就淹没在人群中,分开听着期待已久的张震岳的歌。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发现有多少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恍然大悟早已远去。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肯相信错的是自己 …”
这是全场的高潮,所有人都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在黄昏的暮色里,大家就着节奏开始摇晃,赵小姐夹杂在这一群人里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和朋友手牵着手,热闹地唱着“也许思念是一种病”。有的被自己的男朋友相拥着,男朋友替她举着手里的手机,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唱着“当你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有的是已过中年的男子,手里戴着串珠,肆意地吼着“他们试着体会试着忍住眼泪”……而此时的赵小姐,在一个小小的音乐现场里,却找不到思念的那个人,当你思念的那个人不再有回应的时候,你会鄙夷自己所有的思念和遗憾。
那一句对不起没说出口又有什么意义呢?临近散场了,广场音响里播放着“不要再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而此时,赵小姐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安先生在召唤赵小姐。
“我们提前走吧,待会地铁人会很多的。”
“好啊。”? 赵小姐特别在后面加了一个语气词表示自己的愉快。
果然,没有撑到最后的音乐会现场,地铁上人烟稀少,赵小姐吊在地铁的手把上来回摇晃着,虽然不知道 130 斤的自己此时会不会有些可笑且没有灵气,毕竟灵气的小仙子不会超过 130 斤吧,即使穿着麻质的长裙,也不应该配站在地铁的风里来回摇晃吧。
赵小姐笑着问安先生:“好听吗?”
安先生笑着细数自己今天去听了哪些人的音乐,赵小姐心里想着的竟是几日前在微博里看到的一则笑话:“你知道吗?据英国研究报导,地球上死亡的人,都曾喝过水,死亡率高达 100%”
赵小姐看着喋喋不休的安先生,觉得有些可笑,插入一句话:“你今天喝了音乐节推广的啤酒吗?还蛮好喝的。”
安先生突然愣住了
赵小姐双手吊在地铁的手把上前后晃荡着
“你应该喝喝呢,比水好喝。”
可是安先生并不懂赵小姐的这个幽默,只可惜,没有一个人有北方人的直脑筋,问出那句话,为什么酒比水好喝。
2015 年,在黄浦江边热闹的简单生活音乐节,没有人知道,在一堆人群里,有一对心怀鬼胎的赵小姐和安先生,看着人来人往,葬送过去自己珍惜的一切,大概路人穿街过巷,好景只有片刻。
次日,赵小姐和安先生各奔前程,安先生自然是坐上了回回龙观的火车,继续做自己的实验,而赵小姐坐上了前往南京的高铁,去赴一场早已约定好的约,帮一个朋友拍片,拍一个主题是只有七分钟记忆的金鱼的短片。
当赵小姐坐上高铁时,给安先生发了一张始发站的照片,笑着说,我也要去赚钱了。
安先生那边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赵小姐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可能找回多年前,在高中剪辑室里听自己神采飞扬地说着自己要拍一部关于外公的祖屋的纪录片的安先生了。她删掉了安先生的所有联系方式。对自己说,已经道别,就不能回头看。我们要头也不回地离开。知道前方有大风大浪,许多痛苦和悲伤,也所以梦想才会被叫做梦想。
那一日之后,赵小姐删掉了朋友圈里和安先生有关的一切,只留下一句“有人采访我心口插一千根针是什么感觉,我说,幸亏我心够大,要不然这一千根针都没地方扎。”
在安先生说,我喜欢的是有灵气的女孩的时候,赵小姐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分崩离析。曾经的赵小姐可以非常坦然地*在床上一堆书里挖出一个坑睡过去,第二天醒来,任由自己买的遮光布把自己包围,就像是躺在棺材里一样,除了编剧课,其他课一切都可以睡过去,而自那以后,赵小姐每天都在问自己,你都没有灵气,你有什么资格傲娇,凛然于众人之上呢?
有一天梦里,赵小姐梦见安先生从饱满的阳光里归来,梦见他回来寻找从前,他一身轻地走到她面前,却不敢向前。在梦中,赵安然感受一千万个过去从她身上呼啸着碾过。当她醒来之后,一身冷汗,那个时候正是黄昏,赵小姐在醒了就看书,看乏了就睡的日子里,分不清日夜,只知道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艺术院校里,本来一切就世俗得很,减肥的减肥,找实习的找实习,帮师哥的忙的帮师哥的忙,谈恋爱的谈恋爱。剩下赵小姐一个人惶然撩开遮光布问道:“现在几点了?”
床下的胖大老板一边对着镜子细致化着眼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赵小姐
“已经下午七点了,你才醒。”
赵小姐合上遮光布笑着感叹道:“这遮光布可真好。”
胖大老板画好了妆,踩着小皮鞋走上床来撩开遮光布:“你要出去吃麻辣烫吗?”
赵小姐揉搓着自己油腻的脸回答道:“算了,我待会叫外卖吧。”
胖大老板看着赵小姐塞满零食,面膜和书的床忍不住皱眉。
“哎呀,你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床吧,别待会长虫子了爬到我的床上来了。”
话毕,胖大老板嫌弃地合上了赵小姐的遮光布,或许应该叫遮羞布吧,走之前还不忘细心掖上,像是想要把那些吃人的脏虫和赵小姐一起关在这棺材内。
“啪嗒,啪嗒”胖大老板锁好了门,离开了宿舍,这个时候,这个所谓华东地区最好的艺术院校的某一间女生宿舍里,困着一个女生,呆在自己的“棺材”里,打算给自己叫个外卖。
“你好,麻烦把生煎包送到莲花路吕森宿色蓝楼的小串口。”? 在这个华东城市里已经读了两三年书的赵小姐,依然分不清平翘舌,在外卖阿姨耳中自己跟傻子无异。只可恨当时饿了么没有盛行,让赵小姐依然被困在这可笑的平翘舌里,说着傻子的话。
外卖阿姨操着上海口音的话,不怀好意地回道:“赣笃”
嗯,这可不比□□好听,来自广东的赵小姐很冷静地挂断电话,想着大概这就是天意,今天不要吃晚饭,正好可以瘦。
赵小姐爬出了自己的“棺材”,默默地坐在了宿舍的阳台上,天边有一抹玫瑰色的晚霞慢慢飘过来,赵小姐轻轻地说道:“诶,你看,火烧云诶,课本里的火烧云诶。” 就是这样赵小姐,学会了自言自语和自暴自弃
其实在那个梦的最后,还有一个结局,那个从阳光里走来的安先生,赵小姐以为他来找自己,却只是飞蛾在烛光前晃动的影子,当赵小姐撩开那厚重的遮光布,飞蛾忽地一声,全都散了。
梦醒之后,课还是得继续上的,赵安然坐在窗边,听着班主任在讲大众传播学。
赵安然的班主任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家庭背景不详,只知道在上海住大庄园,除了是大学教授,还是电视台的编剧,那时正好赶上真人秀起步的班车,还是当时某一档国民综艺的编剧,身边从来不缺围着转求实习机会的学生们。在很久之后,赵安然才渐渐明白,这个编剧嘛,分很多种编剧,当然那也是后话了。在大学里的老师,在学生眼里分两种,能给安排实习机会或者读研名额的香饽饽,以及下课后就和学生没有关系的“点到机”。赵小姐的班主任当然属于前者。
班主任姓郝,单字一个静,郝静。人如其名,总是穿着质地很好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讲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会把右手伸到左后脑勺,勾起耳后的发丝,指尖滑过后脖颈,把所有头发都给拨到右边的肩膀前。此时郝老师端坐在讲台后面,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虽然平缓,但是情绪却是昂扬的。
“刚刚我们讲了传播的四种主要学说,第一个是共享说,第二个是劝服说,第三个是符号说,第四个是交流说。那么,同学们,现在的媒介这么的发达,每天接触大量的信息和新闻,你们有没有想过究竟什么是真相呢?”
底下的同学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大家的音量一路飙升,叫嚣着新闻正义。赵安然还沉浸在几日前的重击中,惶惶不可终日,天生疑心病重的赵安然,愈演愈烈,更加不愿意相信生活中所有标榜着美好的东西,越发质疑身边所有早已约定俗成的东西。
“赵安然,你说说,真相是什么?”
那一刻的郝老师发现了赵安然空洞无力的眼神,或许那时她在好奇,为什么她没有被大家的热情点燃。
赵安然揪着衣角站起来,周围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笑,也没有人打算偷偷给她递答案,一个真正透明的人,大概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对她的动作作出任何反应。
赵安然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回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相。”
她说完后偷瞄一眼讲台上的老师,没有任何反应,赵安然鼓起勇气接着说下去:“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我给你看到想要你看到的某一面,不同的讲述方式,故事就会有微妙的不同,可能里面讲的都是真的,但是,那是讲故事的人想要听故事的人听到的版本。所以,根本就没有真相。”
赵安然没有发现,自己讲话的音量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越急。回答完之后,她好像被大家发现自己本来的面目,一个激进且乐于游戏人间的投机分子,突然感到害羞,赶紧坐下。
赵安然可能那时候也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她的人生才正式迎来新的转机,是自己的这句话给了自己二十一岁做一次好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