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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想到此节,一时心血来潮,探手腰间,那枝随身的竹箫还在。轻轻抵在唇上,引宫按商,奏了一支“浓淡由她冰雪中”的曲子。曲中融进了梅花凌霜对雪的风骨,比拟寒梅枝瘦香冷、惊艳峻洁的神姿,循着那琴声的韵节与之相和。那琴曲却处扰不惊,浑似未觉,丝毫不以为意。两支曲子对奏了一会儿,箫声渐次低回,极力避开琴声,慢慢只剩一脉游丝,若断若续,衬得琴声更加孤寂冷清。抚琴那人似乎也觉寂寥,只抹不挑,琴韵也渐渐绵绵无力。心中暗道:如今两曲都入了至柔之境,至柔者非柔,我若再持之以柔,琴曲定会乘势回旋。

    心念方及,果然在箫声角羽未分的断续之间,那是最为柔弱之处,琴弦上指尖两记连挥,自低而高,忽生清越之音。且一浪三叠,反将箫声隐没了下去。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此人意趣相通,果真是位知音。精神一振,中气沛发,箫声亦复昂扬。而琴声也似得了灵犀,不再回避,渐渐符就节和、意与心会,箫声琴韵两相辉映,终致于圆润。神机同汇佳境、妙手挥弹羽弦,入山水之清幽、游禅心于太玄,如空山隐隐、若风雨亭亭,有怫郁中慷慨、似碧水出芙蓉,悱恻幽冥、绚烂纵横,桃苞闻之绽放、天地容其空明,忘忧于荣辱、万化于无穷。此乐如斯,直教闻者腹内冰炭交加、魂魄升天坠地。

    不知过了多久,抚琴那人十指一轮,如串串珍珠散入玉盘,琴音渐歇,余韵渺渺,飘散林中,四周又复宁静。

    轻轻放下竹箫,立在桃花树下,细细品味,心中若喜若悲。抱拳向空一揖,说道:“在下鲁莽,幸遇高人,但盼现身一会。”话音凭借内力,远远传了出去。

    不待片刻,闻听一个女子声音轻轻说道:“既有机缘来到桃花谷,又有本事答和我的‘帘卷西风曲’,自然要见识见识尊驾何等人物。”这话音乍闻之下,似乎就在左近,游目四顾,但见溪边崖壁之上,横出一剑孤峰,峰顶小亭空悬,如在云中。一名白衫女子,面朝亭里坐着,只瞧见她背影。亭上数杆青竹疏疏落落,几片桃花飘飞如雪,落在那女子衣上、发上,一如瑶池仙子般绝美动人。

    瞧这女子背影身姿,竟与魂牵梦萦的她别无二致。登时心头狂跳,意气激发,双足点地,长身跃在半空,双手攀住崖壁之上的藤枝石角,提气向上疾纵。纵然一个失足跌下肢折骨碎,却也顾不得了。接连几个扑纵,待换得第三口真气,终于攀上崖顶。慢慢走到她身后,柔声道:“妹子,别来几日,方知离恨殊深,你这番回来,再莫舍我而去了罢!”

    那女子也不回头,幽幽说道:“你我萍水相逢,何出此言?阁下莫认错了人。”说完飘然站起,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她脸上也如桃花相似,一对明眸扑闪闪,清如水、明如镜,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结着一枝汉玉凤凰的发钗。身上白衣似雪,腰间系着一条青色丝带。容貌虽极美,却从未见过,心中刹时怅然若失,暗想:她终是不肯回来见我的了,嗯,那也是勉强不得的,无非自己空怀幻想而已。轻轻叹一口气,心生歉意,慌忙施礼,道:“在下有眼无珠,姑娘莫怪,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侧身摆一摆手,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随缘际遇,何必拘于俗礼?公子请坐。”这姑娘年纪尚轻,出语不俗,颇有道家气度,倒颇合自己品性。道谢之后,在一张竹椅上落座,想起昨夜之事,忙道:“在下一时糊涂,不能自制,若非姑娘援手相助,犹自于苦海沉沦。在下深戴此德,只恨无以为报。”说完又施一礼。那女子衣袖轻轻一拂,道:“可不敢当,公子不必多礼。这也是机缘巧合,前日小女子出山访友不遇,信缰踏月之时,偶见公子心绪难平,对酒遣怀。公子隔窗送出七只酒壶,小女子逐一笑纳。唯恐伤及无辜,这才冒昧出手,幸好公子心性开明,‘百卉漱心霜’能解酒毒,公子吸过之后料无大碍,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听得她这几句话,再细细回想,方始恍然,叹道:“原来如此,唉!说来惭愧,在下愚不可及,于这情之一物,始终参悟不破。空来这一身、到头那一梦,只不过苦心人做荒唐事罢了。”

    那女子神情忽的一凛,幽然自语:“世间男女,作茧自缚。又有谁能破悟?嗯,空来一身、到头一梦,空来一身……”她连念几遍,似乎正细细咀嚼这句话的滋味,口中又自念道:“苦心人、荒唐事……嗯,流落江湖的男儿,似这般痴心的,真也少见……”她转过身去,慢慢走到亭角,伸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音细细。只听她低声吟道:“九张机,无欢无趣亦无悲。钟情到底别离意,回心亭上,桃花谷里,此后一生思……穆师兄,你若淡去浮名,似这般待我……”说到此处,停住了口,看不见她脸上神情,只见她悄悄垂下头去,似有所思。

    忍不住轻声唤她,那女子浑似未觉,一动不动。仿佛多少心事牵动肝肠,又像是为甚么人朝思暮想。心中不禁暗道:这女子莫非与我一般,为情字所累么?我只道天下女子多是薄情浅义、轻诺少信之辈,想不到红粉之中,竟有这样坚贞不渝的苦心人,世上为情所困的,原也不只我一人而已。想到此节,脱口说道:“姑娘,我听你琴曲,已想出一番道理,天下凡事,都讲究浑然天成这一常法,半点也勉强不来。眼下虽身在局中,晦暗难明,说不定日后自有转机。人生一世,有可为有不可为,你我年纪尚轻,自有许多大事要做,象我这般沉醉潦倒,实属不该。姑娘是世外圣贤,只盼有以教我,以解平生之惑。”

    那女子转过身来,一双妙目转了几转,浅浅笑道:“公子可言重了,小女子才学菲薄,何足道哉?这论剑峰乃谷中绝壁,鹏鸟稀飞、猿迹不至,公子渡越自如,武功当真非同小可,小女子着实仰慕。公子一身本事,又何须过谦?”

    那女子说完飘然落座,足下片尘不起,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轻轻摇了摇头,道:“些少微末技艺,哪里敢称武功?世上尽有出神入化、功夫绝顶之人,就如姑娘这般,只不过我们寻常人平日见不着罢了。适才冒昧,听姑娘念那‘九张机’的句子,辞句佳妙,乃在下所未闻,不知是何出处。”

    那女子笑而不答,道:“公子所学渊博,也是当世少有的人物。小女子先有一问,你瞧唐宋先贤诗词之中,哪个至刚?哪个至柔?”

    她这一问,倒是从未想过的题目,沉吟一时,方道:“唐宋贤人辈出,各擅所长,实在难分伯仲。但说到忧国忧民、襟怀刚烈,恐怕当推杜工部为首;若论清柔婉约、新奇纤丽,那便非易安居士莫属,不知对是不对?”

    那女子听了,嘴角微微冷笑,道:“你们男儿大丈夫,口口声声尽是为国为民,都当自己是顶天立地、救苦救难的大英雄,我瞧倒也未必。古人说甚么‘文死谏、武死战’,这其中固然有真心实意的志士,就难道没有口是心非、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嘴上说的国家百姓,心里却只装着他自己的功名富贵,为了这些,他可以丢掉最宝贵的东西……嗯,这也不消说了。杜工部官做不成,学问却好,只不过我可不喜欢。李易安虽称宗师,却一直陷于情苦中缠绵,不能破悟,反倒与凡夫俗子一般的心思,未免失了宗师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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