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之下,那寒剑闪着银光,梁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旁的贾韶猛地朝后拉过。
“小心--”
贾韶短促低缓的声音自梁耑上方响起,声音平稳。
他发丝随着身体的大幅度晃动滑落至前襟,扫过梁耑侧脸,带着痒意。
贾韶如此身手敏捷,是令梁耑想不到的。
他一介帝王,又是那种传闻里残酷嗜血的怪物,没能烂死在朝廷里,彻底疯掉,成为不折不扣的疯子,已是很不错了。
刺杀者身形矮小,却敏捷有力。
她手中剑落下扑空后,皱眉啧了一声,意识到认错了人。
“狗皇帝的命可真难拿!”
一道略显愤怒的女声响起,又落下。
暗卫悄无声息地从四周出现,将她以剑押着,按着脊背,迫使她跪下。
那女子更加愤懑,使劲晃着头,鬓乱蓬头。遮着半张脸的黑布陡然掉落,露出一副姣好而带有英气的容颜。
之后,她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口,便不由分说地骂了起来。
甚至到这个年轻帝王尚未出生的下一辈。
她豪放粗犷的声音与这宁静夜晚实在不相符,倒也削减了几分恐怖。
贾韶似乎已经见多了这种场景,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略微皱眉,便如往常一般开口,“上官黎,你闹够了没有?”
闻此言,地上的女子不死心又骂了几句,声音才渐渐小下来,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旁的一身量高挑、脸覆面具的暗卫抬脚向前走了走,声色清冷,禀告道:“陛下,是否要如往日一般,将上官小姐扔出去。”
贾韶慵懒地摆摆手;“丢下去吧。”
那叫作上官黎的女子听此,嗤笑出声。
“你对我上官一氏灭族之事,可曾有丝毫悔意?”
话中满是不甘与质问,充斥着仇恨怒火。
贾韶默不作声,眸子淡淡地望向没有尽头的穹宇,带着孤寂与落寞,有着亘古难言的悲凉。
待上官黎被拖下去后,梁耑开口询问:“陛下为何不恼?”
半响,贾韶终于回头看他,“传闻礼部尚书上官荣为官一任,身正清明,民心暗随。可他却有一女,不爱女红礼节,独喜抛剑弄舞;不信天地神佛,独爱求师问道。问鼎剑道是她毕生所愿。因此,她自幼时便喜欢偷偷出门,一出门便是三月之久,无论莺时或槐序。当街挑了许多剑,拿上银两,还不远千里拜师菩提剑圣金阳子,学得六残独云八式。只是……”
贾韶突然不说话,梁耑忽地抬头看他,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吐不出口。
“三年前,上官一氏惨遭灭门,尚书之女在外求剑问道,躲过了一劫。”
贾韶看向他,低低垂着头,眸色渐深,眼光轮转,眉目间溢出不易察觉的悲伤,意味莫名。
梁耑被盯得心中发慌,忍不住张口,一字一顿:“陛……陛下想说什么?”
世人皆传那身清名正的吏部尚书一家为新皇所杀,可今日看来,事情仿佛没这么简单。
低沉声音透着沙哑,贾韶盯着梁耑鲜艳似火的红唇,如深渊恶魔低语,降了音调:“不,没什么。”
风又大了起来,似是含冤者的哀鸣之声。
南安宫内,想也有冤魂。
何处无冤魂。
不灭灯亮,幡起辰良。
二人抬脚,跨过宫阶,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皆候在殿外,远处灯火通明,自远及近响起了钟鸣声。
贾韶入殿,梁耑则恭敬地跟在身后,先一步点燃了案上的残烛。
霎时间一团火簇燃起,昏黄中透露着几分诡异。
“这是水晶龙凤烛中的一支,寓意吉祥如意,婚姻美满。”
贾韶一手托起裙摆,一手拿起掉落在屏风旁的另一支红烛,抬脚靠近梁耑。
自三年前开始,他便没有差人来此打理了。
他知道此处,不过是太妃——曾被他视作母亲,所处的牢笼,就算拉伤了翅膀,也飞不出这座皇城。
贾韶手中烛落满了灰烬,他只是轻轻吹了吹,镶有龙凤呈祥和牡丹图案镂空纹路的套壳散了几分暗沉,底盘豁口霍然可见。
“先生说说,为何这太妃要放这么一对龙凤烛搁置宫内呢。”
话说着,他便顺手将掉落的那盏红烛按在玉案之上,斜睨着眼瞧梁耑,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梁耑低垂着眉,好似有淡淡忧愁,拧眉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