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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不归人

    绿皮火车轰隆隆地驶过铁轨,车厢里赶路的旅人将大包小包的行李丢在行李架上,累得气喘吁吁才能坐下歇口气。

    和卢元夏同行的是杨墨母子,从北到南路程遥远,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三个人都买了卧铺。

    灰不溜秋的床单床褥,不算多么卫生干净,但也勉强能睡。

    卢元夏和杨母是上下铺,卢元夏本来是下铺,但她想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主动和杨母商量,换成了上铺。

    她趴在枕头上,单手撑着下巴,欣赏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时而见苍山云海,时而掠过戈壁沙地,时而又自平地绿原上穿梭而过,隔一段时间火车便跑过一个雾霭小城,像做梦一样。

    真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出来见世面,也是第一次走出冰城,却一点都不感到胆怯害怕。

    只觉得兴奋,对那么多未知事物幻想成真的愉悦期待。

    少女初识家乡以外的世界,发现外头的景色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丰富多彩,也许她以后的生活也会如此。

    杨墨端着碗泡面敲了敲她的床沿:“卢元夏,到中午了,你要不要下来吃点东西?”

    卢元夏懒得动,她本来也不饿,刚想回绝,就听下铺的杨母念叨说:“哎哟我嘞个老天爷哎,墨子,你看你奶奶给你装那么鸭爪鸭胗的,猴年马月才啃得完啊?”

    什么?鸭爪鸭胗?

    好东西!

    卢元夏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袋伸出床沿,对着下面喊:“阿姨,需不需要我来帮忙?我保证在发馊之前把它们解决掉!”

    “那还不快来?”杨母热络地招呼她,“反正墨子也不咋爱吃,都给你干完好了。”

    “好嘞,收到!”

    卢元夏翻身下床,扶着梯子爬下来,杨母怕她摔着,紧张地盯着她:“丫头,你小心点,脚踩稳些,别踩空了。”

    不怪杨母操心,她是这趟三人火车行里唯一的大人,负有绝对的监管责任和照顾责任,卢元夏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没法跟人闺女的爹妈交代。

    卢元夏第一次爬这种上下铺的直立梯,的确有点不太适应,得紧紧地抓着两侧把手才行。

    下到最后一阶时,她脚一滑,差点往后摔,杨墨赶紧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背。

    “我去,好重。”杨墨脸色都要扭曲了,“你能不能站直,托不住啊。”

    卢元夏站稳脚跟,冲他翻了个白眼:“怪不得你跟敖子帅玩跷跷板,敖子帅一屁股坐下去能把你撅到天上去,多吃点吧你,看把你累得气虚体弱的。”

    卢元夏没胡说八道,杨墨虽然五官长得还算端正,但身体发育得就跟个瘦猴似的,加上他随他那常年下地挖矿的老爸,肤色上也和炭是一家人。

    黑黑瘦瘦的干猴子,谁见了他都得是这第一印象。

    杨墨最见不得别人拿他不够壮的体格来取笑他,他只是天生吃不胖而已,恼羞成怒地吼:“屁,卢元夏,明明是你太胖!”

    “我胖?”卢元夏指向自己,呵呵干笑两下,“行,你高兴就好。”

    要搁在平常,卢元夏高低得和杨墨就“谁是胖子谁是瘦子”的问题上大大争论一架,争到面红耳赤,争到唾沫横飞,谁来了都拉不住架。

    但今天杨墨他妈在这,她牢记卢仁晋叮嘱她的要一路和气的宗旨,放过杨墨一马。

    之所以叫“放过”,那是因为卢元夏跟同龄人吵架就没有吵输过的,神仙来了都得被她骂得滚回庙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她真的胖吗?

    卢元夏一口一个卤鸭胗,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思索这个问题。

    不行,不对。

    她不能被杨墨这瘦弱猴子洗脑,她觉得胖与瘦应该是要有个参照标准的,比起杨墨的火柴人身形,她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显得心宽体胖。

    但和绝大多数正常块头的男生相比,她简直苗条得不能再苗条。

    而且,如果卢全冬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不可能嫌她重的,因为他从小就力气超群,十二岁那年就能把企图熬夜的她轻松扛起来塞到被窝里,任她怎么在他肩头打滚也挣脱不开。

    一想到“卢全冬”三个字,卢元夏啃鸭爪的动作就变慢了些。

    三年未见,他会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他会达到他小时候吹下的牛,长到一米九了吗?

    肯定不可能,卢元夏想,毕竟她都没如愿长到一米七。

    按照生物学说法,他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融着相似的基因,卢元夏都做不到的事,卢全冬肯定也做不到。

    绿皮火车踏着轨道轮子悠悠前进,卢全冬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无事可干,风景也看腻了,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卢元夏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了坐长途交通工具的煎熬,不是因为忙碌导致的煎熬,而是因为太闲了,闲得骨头都在发慌。

    火车上是没法洗澡的,在这人来人往气味各异的拥挤车厢里,连洗个脸都不容易,她估计自己都快发臭了。

    极为无聊地熬过两天两夜之后,火车终于在荔阳到站了。

    杨母帮忙把卢元夏的行李从架子上取下来,卢元夏的行李不多,就一个普通的黑色背包,里面装了些贴身的换洗衣服,其它的卢仁晋说了她妈会在荔阳给她现买,没必要负重过多。

    挤着人潮出了火车站,卢元夏这才终于见识到荔阳这座大城市的庐山真面目。

    和老家方圆十里打不到一辆出租的落后交通不同,公路上车水马龙,放眼望去车前盖与车屁股摩肩擦踵,繁华到仿佛洋汽车不是稀有物件,而是大葱一样随处可见的玩意儿。

    时逢中午高峰期,打着绿灯的出租来来往往地穿梭在车流里,偶尔在路边停靠一下,把乘客接上车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下一站。

    杨墨他爹为了来接他老婆儿子,特意请了半天假来接他们。

    卢元夏和他们说了声再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打了辆的士走了。

    杨母和杨父都知道会有人来接她,所以不担心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会走丢,反而好心嘱咐她不要乱跑,不然她家人可能会找不到她人。

    卢元夏其实不知道来接她的会是谁。

    可能是妈妈,也可能是哥哥。

    都是她挂念了三年的至亲,她希望两个都来。

    七月暑气升温,盛午的太阳又是最晒的时候,卢元夏很快便热得受不了,时不时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她在附近找了个荫凉的公交亭坐着,避避暑。

    等待的过程很无趣,卢元夏低头看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数数,全当打发时间。

    像是灰姑娘与零点钟声的命定缘分,就在她刚好数到一百整的时候,一道高挺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阴影覆下来,将她从头到脚罩住。

    卢元夏刚打算喊人让一让,挡到光了,就听见一道她有些耳熟的男声在她头顶落下——

    “麻烦问问,你见到我妹妹了吗?”

    这声音……在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重返过千百遍。

    虽然男生的声带避无可避地因为发育而成熟了不少,但卢元夏还是刹那便听辨出来了。

    她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高拔挺括的少年一身简单的白T黑裤,腿很长,身形卓越,裤腿全部放下来也没能遮住踝骨凸出的脚腕,踩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帆布鞋,乌眉星目,咋一看清爽又俊朗。

    老天赏饭吃的外形条件,什么都不用干就是个极为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摆弄了一下鸭舌帽檐,似是在稍微遮挡头顶那过盛的烈阳,好方便俯身看清他想看的人。

    卢全冬盯着她的脸细细看了一会儿,当作无事发生般,直起腰,转身就走。

    “不好意思打扰了,问错人了。”

    “卢全冬!”卢元夏几乎是弹跳起身,一个大跨步扑到了他背上,“别想跑,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卢全冬转身牢牢接住她,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夏夏,你不会真以为才三年而已,我就能把你给忘了吧?”

    卢元夏气呼呼地指责他:“你没把我忘了,那你刚刚跑什么跑?”

    卢全冬老生常谈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当然是试试你有没有认出我了。”

    “哦。”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卢元夏扭扭捏捏了一下,“那我要是没认出你,你会拿我怎么办?”

    “不怎么办。”卢全冬把她的背包取下来,提到自己手上。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怪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生疏了,我的错。”

    卢元夏露出一副恃宠而骄的小模样来:“这还差不多,某人初一的时候还在信里写要把我屁股打开花,哼,只会嘴上唬人最厉害,实际上动都不敢动我一下。”

    卢全冬看着她,眼前女孩的灵动样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合,除了个子长高了些,脸蛋长开了点,其它地方几乎是没有半点变化。

    性格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可爱,纯粹到不染半分尘埃。

    真好。

    他一手提着她的背包,空出的那只手伸向她:“来,牵着我,我把你牵回家。”

    “我不。”卢元夏故作姿态地别开头,“又不是牵狗,你让我牵你,我就得牵你吗?”

    “不牵也得牵。”卢全冬直接拉过她一只白净的素手,少年人宽大的手掌覆盖得轻而易举。

    他将她往最近的一辆出租后座上塞,朝司机打了声招呼:“师傅,去百地花园。”

    -

    百地花园坐落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夏伏婷新购置的独栋洋房便在这,卢全冬领着卢元夏进来时,她为小区的绿化布局惊叹了好几声。

    和老家小镇上随处可见的自建宅不同,这是真正有品味有格调的住宅区。

    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还有哨兵队列一样栽种得整整齐齐的法国梧桐,曲径小道上隔几步便能看见一个鲜苞盛放的花坛花圃,花香四溢,蝴蝶纷飞。

    甚至连脚下铺开的花岗岩路都是精心打磨过的圆润光泽,走在上面不会有半分硌脚。

    卢全冬将腰上挂着的钥匙摘了一把下来,递给卢元夏。

    “这是家里多余的钥匙,你拿着,以后你也是家里的主人之一了。”

    卢元夏接过,决定好好保管。到了新环境,拿到了新钥匙,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老是丢三落四的了。

    回到家,卢全冬把她的行李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卢元夏睁大了眼打量这座她从没见过的新房子。

    房子其实不算很大,但独具一格的西洋装修风格,头顶的水晶大吊灯稳稳当当地悬坠于天花板上,仿佛那不是吊灯,而是金钱堆砌出来的世面。

    卢元夏视线好奇地梭巡,她在打量新屋,卢全冬在凝望她。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却了时间。

    “夏夏。”他兀自出声。

    “嗯?”

    猝不及防地,卢元夏的胳膊被拽住,她脚下打了个转,猝然间跌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卢全冬已经长高了太多,比卢元夏高了不止一个头,卢元夏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栽在他的胸口处,被他牢牢实实地圈紧在怀中。

    他胸膛的温度滚烫又真实地笼罩着她。

    就好似……怕这是一场错觉,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哥哥?”

    卢元夏埋在他的胸口衣料前,手指揪紧,不明所以地嗡出了两个字。

    也许是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卢全冬神色微怔,唇线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时隔三年,再度面对这个他不得不接受的身份,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很复杂,很矛盾。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抗拒。

    卢全冬提住怀中女孩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放置在餐台桌面上。

    卢元夏足尖陡然腾空,她脸色一惊,身体重心不稳,不得不用手攀住他的肩。

    少年人挺括的身躯卡在她的两腿之间,她双手撑着他的肩头,情不自禁揪紧了他肩上的T恤衣料,指腹还能触碰到衣料下男生硬实的肩颈肌群。

    他的体温明明很正常,却让卢元夏感觉灼烫得惊人。

    因为卢全冬突如其来的强势圈禁,以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那股令她分辨不清的心慌和紧张,她睁大了眼看他,脸上的无助和茫然更显。

    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几乎只有一拳之隔,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虹膜上只容得下彼此倒映的身影。

    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彼此清晰又慌乱的心跳。

    她杏儿眼澄澈得像一汪清泉,他眸色如点漆黑墨,似乎掩埋了一些很深很沉的东西,叫人看不透。

    来自挚亲兄长的占有欲来势汹汹,卢元夏毫无抵抗的余地,被动接受着他的圈绕和禁锢。

    卢全冬捧起她的脸,嘴唇翕动:“我……”

    之后的字眼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没法见光。

    他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句“我很想你”说出口。

    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表达这四个字,以一个单纯的哥哥身份吗?

    站在卢元夏的视角的确是的,可在卢全冬看来……至少不全然是。

    即便最初不是他主动选择的走上这条路,可事到如今,他也早就成了个偷梁换柱的小偷,在李代桃僵地占着她的便宜。

    很卑鄙,很无耻,很不可理喻。

    更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习惯了这身偷梁换柱的身份,不愿意、也不舍得脱下这层“哥哥”的皮囊。

    如果没有这层“哥哥”的遮挡,他不清楚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她的眼中。

    倘若有一天,她从别的什么途径知道了所有真相,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还会像现在这样触碰他,接纳他,视他为至亲骨血吗?

    卢全冬不敢去想,也绝不愿去面对那一天的到来。

    注意到女孩懵懂无措的神色,他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拉开与她的距离,重新遮挡好他们之间那道似近似远的屏帘。

    卢元夏太过单纯,什么都不懂。卢全冬却太过早熟,年幼时他分不清那些一次又一次朦朦胧胧的心猿意马代表着什么,不代表他现在依旧分不清。

    他不是蠢货,他可以在三年漫长的思念里抽丝剥茧出自己真实的感情,那绝不可能仅仅局限于兄妹亲情。

    有太多东西在悄无声息间变质,发芽,生长。

    他的心跳在荒原上疾驰,他怕他控制不住,他怕他刹不住车,所以他不能再装作一无所知。

    唯有这道看不见的屏帘,是他们二人不可逾越的禁忌防线,也是唯一可以分割出“安全区”的警戒线。

    不能再越界一步了。

    他垂眸平复好呼吸,将话题牵引到别的方向。

    “妈今天去外省出差了,明天晚上回来。”

    “……哦。”卢元夏浅浅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夏伏婷是个以事业为重的母亲,无论她习不习惯,她都必须得习惯。

    卢全冬又说:“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收拾出来了,在楼上,要不要上去看看?”

    卢元夏摇了摇头。

    卢全冬以为她又在和他故意使小脾气,正要捏她鼻尖,就听卢元夏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中午还没吃饭呢,我肚子叫唤了。”

    卢全冬一愣,反应过来:“那我去给你下碗面,你等我一会儿。”

    “我不吃面。”卢元夏晃了晃脚丫,“好不容易来到个新地方,我想吃点好吃的。”

    卢全冬想了想:“小区里有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卖关东煮,吃吗?”

    卢元夏眼睛亮起来:“关东煮是什么,好吃吗?”

    “你去尝尝不就知道了。”卢全冬把她从桌面上抱下来,“走,我带你去。”

    小区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考虑到卢元夏来新屋需要办置生活用品,卢全冬不仅给她买了碗关东煮,还带着她挑了牙膏牙刷,买了拖鞋和毛巾。

    便利店老板和卢全冬相熟,结账时,他笑眯眯地看了眼卢全冬身边的小姑娘:“哟,小伙子,这你交的小女朋友吗,你早恋,你妈知道不?”

    卢元夏一噎,嘴里的鱼蛋差点卡在喉咙里。

    卢全冬服了老板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了,解释道:“老板,这我妹,您别想那么多,成吗?”

    “妹妹?”老板一脸不相信,“咋的你俩为啥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

    卢元夏端着关东煮从便利店出来时,一路上都在思索老板的话。

    她问道:“对啊,哥哥,为什么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啊,从小到大,一说我俩是双胞胎兄妹,感觉都没几个人信的。”

    “是不是因为……”她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恰到好处地止住了。

    卢全冬替她答了出来:“因为美人与野兽?”

    卢元夏眼尾弯弯,捂嘴笑了。

    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才能秒懂的玩笑。

    卢元夏抬头挺胸,宽容大度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这次你来做美人,我做野兽就是了。”

    啥玩意儿?

    卢全冬凉凉瞅她一眼:“哪有男的当美人的,那不是泰国盛产的人妖吗?”

    卢元夏不服。

    凭什么美男子一定得是人妖,又凭什么人妖只能在泰国盛产?

    卢元夏正要同他争辩两句,卢全冬朝她手上的关东煮抬了抬下巴:“你的鱼蛋还吃不吃,不吃一会儿凉了,我给你倒垃圾桶去。”

    卢全冬哼哼唧唧地护好自己的鱼蛋,坐在石凳上畅快朵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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