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

    张全是第一个听到声响的人。

    异变发生时,他正在群租房的过道里洗衣服。午夜时分,洗衣房早就被晚上十一点最后一个洗衣服的租户锁上了。为了不吵醒同居租户,张全只能端着水盆,一边手臂夹着自己儿子在学校换出来的被夏日的汗浸湿的衣服,一边手臂夹着注了水的洗衣液瓶,活像个为了多干活一次性搬了几十个箱子的工人——就像很多小视频里那样。

    不过张全的打工日常也差不多如此了,所以他才能如此熟练。

    张全的儿子在离群租房几十公里外的一家小学上学,平时都和校内其他家在外地的同学一起住校。不过张全的儿子只是因为张全不想让儿子住在这种群租房,觉得会打扰儿子的学习,于是去拜托了学校的老师通融通融。好在老师人好,同他说这种情况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认证之后多出来的住宿费也能少交点。

    张全每天打工的地方离儿子的学校很近,所以他得以在有时不怎么累,衣服还算体面时进校去找儿子聊聊天。如果衣服不太体面,他就只在下午放学时,趁儿子的同学们离开后,叫儿子把换洗衣服拿出来,等他熬夜洗好后再送到学校门卫室去。

    今晚,张全洗衣服的时间比平时晚了许多。这是因为打工的地方在晚上十点时突然打电话过来把他叫去谈话,到那儿时才发现与他一起的临时工们都聚在工地门口的打光灯下,工头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具体的谈话内容张全已经不太记得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床底下那盆没洗的脏衣服,模模糊糊听见工头在一个个问:“......有没有在工地附近见过不认识的人......”“......住的地方有没有新的租户......”诸如此类的问题。

    张全也没细想,只跟着其他临时工机械似的摇头。

    工头的脸色不是很好,见临时工都摇头,不死心一样又问了一次,“真的没有吗?不要包庇!”

    最后的语气重了些,得到临时工再次否定的摇头时,一个很会讨好工头的人揣揣不安地出声,“头儿......怎么,怎么就包庇了呢?出啥事了啊?”

    工头噎了噎,被问卡了壳,支支吾吾半晌才挥手赶人,“没、没事儿,上头说最近有其他工地抓到有人通过不正规渠道,私自顶替临时工来打工,还出了事儿的,最近就抓的严了。”

    张全来得晚,正站在最外围,被工头过去拉了一把又往外推,“行了行了,不耽误你们休息,都回吧。要是有陌生人问你工地情况别告诉他啊。”

    不知道是不是张全的错觉,他感觉到工头靠近他时,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当张全被往外推走后,工头又一个个赶人,好像在每个人的面前都停了一小会儿。

    不过看其他临时工都没什么反应,张全便觉得大概真是自己的错觉,估计是太累了,脑子有点动不过来。

    谈话其实没有用多长时间,但工地离群租房比较远,等张全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停在群租房的楼下时,早过了十二点了。也就只能悄没声儿地穿过同居人的鼾声,从床底把衣服拖出来,带到过道上去洗。

    话又说回来。

    张全为了不让洗衣服的声响吵到一墙之隔的其他租户,只能动作非常慢地一点点搓。为了弥补减少的搓洗次数,他只能手指并拢,大拇指相互挤压,费尽力气去大力地让衣料互相摩擦,才能稍微搓净一点上面的油污。

    整个过程都在非常安静的环境下进行,哪怕是张全自己都只能听到偶尔衣服翻动撩起的水声。

    也正是这种寂静,才得以让张全听见那个声响。

    大概一点左右,张全也说不清楚,只是大概估计了一下自己平时洗衣服需要的时间,推测出来的时间点。总之张全认为是一点左右,他听见群租房的楼下有一声铁架子摔在地上一样的声音。

    群租房所在的楼栋墙壁薄,隔音效果差,往往这个动静不管怎样都会传到房间里。但此时正值午夜,群租房的住户又大多是打工人,一天的劳累后早就睡得死死的,这声响出现时也没见人出门骂人。

    张全对这个声音很敏感,全是因为他在这种铁架子摔在地上的声音中还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那是没舌儿的铃铛和铁器碰撞的声音——那是他的自行车。

    没舌儿的铃铛是儿子在学校手工课上做的,是手工课老师从五金店买来的小玩意儿,只是让孩子们自己在上面画东西。但即便如此,张全也觉得那铃铛是独一无二的,上面有他儿子给他画的“平安”二字。

    张全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这时候拿钥匙去开楼下的铁门上的锁链,怕不是第二天就要被赶出楼去。于是他停了手上的活儿,摸进房间里去找靠外的窗户——为了好好照看那辆承载着他与儿子的生活的自行车,他通常都会把车锁在自己房间窗户能看到的地方。

    他从开着的窗户缝儿往外看,借着楼门口没有熄灭的小灯灯光,看清了确实是自己的自行车倒下了,也没见着人影。

    怎么会突然倒下呢?今天也没刮大风啊?张全有些疑惑,但只要是没被偷走就好。

    大概是哪只路过的小猫小狗撞倒的吧?张全这样猜测着,不想再耽误时间,赶忙又出去洗衣服——他可必须要在今晚洗完,然后在明天,或者说是今天早上放去学校门卫室,不然儿子可就没衣服穿了。

    张全是第一个听到声响的人,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在意。因为这老街老巷的猫猫狗狗太多了,自行车电动车被撞倒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张全在他认为的两点洗完了衣服,将它们晾在过道上最能吹到风的位置,蹑手蹑脚进了门,和衣缩进单人床里,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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