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爱看小说的何伟业最喜欢的就是这几个字。

    何伟业常年做着保安室值班的苦差，不管换到哪个地方的保安室，他值的班永远都是午夜到凌晨的，最要人命的班。

    但没办法，他年纪大了，又是外来人，白天进进出出的人多，那时都是年轻小伙来值班。而下午到晚上正是危险的时候，同样轮不到他来值班。午夜到凌晨呢，看上去好像很危险，但实际上在这个地方，这种时间点最是清闲——坏人也要睡觉的啊。

    大半夜的啥都看不清，坏人想要做坏事都怕不是得一头撞电线杆上。而校门口常常亮着灯，看上去是个诱惑，但老手都知道反而万万不能去——都亮着灯，那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难熬。

    这完全违背了正常作息的工作时间，有几个人能顶得住啊。

    更何况何伟业知道，对于年轻伢子来说，熬不熬的住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怕鬼。

    这半夜三更的，啥动静也没有。值班的人要一个人坐在亮着灯的保安室里，对着门内门外的一片漆黑熬一整夜。那些常常看恐怖电影的年轻人吓得要死，死活不肯干这种苦差事。

    何伟业是不怕的，所以他一直做着这个时间段的安保工作。

    为了解决难熬这个麻烦，他通常都会带几本小说杂志存在值班室里，一整晚可以头都不带抬一下——前提是没有出事。

    何伟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总觉得不安宁，好像有人盯着他似的，害得他时不时就想抬头看看，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再低头时那堆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哎呦，真是烦死了。”何伟业烦躁地抓挠头皮，把手里的杂志往桌面上一扔，书脊砸在桌面边沿，砸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他深吸几口气，盯着窗外被照亮的铁门和四周的黑暗良久，毅然起身，一手抽出桌子底下的橡胶警棍和手电筒，一手去开值班室的门。

    “咔哒”

    门锁响起的同时，何伟业好像听到了草丛响动的声音。何伟业不由自主浑身一抖，被蛇咬了似的一惊，马上往马路对面看去——那边的草丛没有动静。

    何伟业背着门，一手往后伸慢慢带上门，目光顺着值班室两面的窗滑过去：应该不是面对着校门的窗，校门那边是开阔的街道，唯一的草丛在校门以内二三十米开外，刚刚听到的声音并没有那么远。

    那就只有面向马路的那一边的窗了。

    何伟业咬着后槽牙，望向始终没有动静的狭窄马路对面的草丛，那边没有路灯，最近的两盏路灯也在二十米开外，这片正对着值班室窗的草丛正好在两盏路灯中间，在两边薄光的对比下显得更加黑暗了。

    “真当老子好惹啊......”何伟业低声嘟囔着，紧紧手上的警棍慢慢往草丛挪去，一时间除了何伟业的衣料摩擦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当他靠近草丛时，他突然打开手里的手电筒，往草丛里一照，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手电光晃过，何伟业清晰地看见，接近手电光极限照射距离的深处草丛里闪过一点光。当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点光突然动了。

    “草！”何伟业全身紧绷，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个黑色的影子马上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距离极近地掠过何伟业脚边，顺着街道跑远。

    何伟业慢了一拍地用手电随着黑影晃——那是一只猫。

    “......”何伟业僵硬在原地好几秒，才感觉到自己重新掌握了四肢的控制权，慢慢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后背的衣物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抖着手又把手电筒转向草丛：什么都没有。

    何伟业放下已经举到一半的警棍，回到了值班室。他有些神经质地在关门时又突然抬头去看窗外，意料之中地什么都没有。他舔舔后槽牙，坐回桌前，正要把警棍和手电筒往桌下塞时，想了想，又拿上来搁在桌面上，放在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他抬起头，桌前是对着校门的窗，他盯了那边许久，又一惊一乍地瞄一眼正对马路对面的窗。

    不对劲。何伟业虽然看着像个混时间混工作的保安，但也并不是没遭过事儿。寻常人发现是猫后大概也就放松了，但何伟业常年做午夜值班，早已养成一种敏感的第六感，依旧觉得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但他神经紧绷了许久，保持警惕监视了两扇窗近一小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真的只是猫吗？何伟业心里嘀咕，但无可奈何再也看不到其他动静。他慢动作似的拿起杂志，眼睛从窗前撕下来，落在杂志里鲜艳的图片上。

    交班的时候和他们说一下好了。何伟业终于放弃了自己毫无证据的神经质，将注意力转移到杂志上。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黑暗褪去，朦朦胧胧间已见了些天光。何伟业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值班室的钟，已经早上六点了。他奇怪地探头去看外面，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奇怪，那个人今天怎么还没来？”何伟业收起桌面的杂志准备带回宿舍，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警棍和手电筒，还是把它们拿起来弯腰塞回原位。当他做完一切再起身时，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哎，孩他爸，今天怎么晚了？”何伟业习以为常地打开窗，探了一半身子出去，和来者寒暄。

    来者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何伟业，眼睛下是大大的黑眼圈，“别提了，昨晚被工头叫去，十二点多才回家嘞。”

    何伟业接过袋子，把它放在桌面上，以便提醒自己走时把它挂在靠校内的门前，方便来人的儿子取走。

    “哼，谁不是呢。你赶紧上工去吧，我回了。”何伟业招招手，目送来人骑着自行车远去。也是在刚刚他才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大概是几小时前的神经紧绷反噬了。

    “老了啊......”何伟业揉了揉眼周，关好窗提起桌面的袋子准备离去。离开窗前时，他再次看了一眼两边的草丛——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要不还是别说了吧？脚步停滞间，面向校内的门打开了，接班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何伟业咽下本已到嘴边的话，简单点点头当招呼了，擦着肩走向门边。

    不然啥事没有还显得自己神经病似的。

    何伟业长长叹一口气，佝偻着身子把袋子放到门边的桌上，一步一拖地往员工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