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好运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太烂了。
都说贱名好养活儿。虽然他这名字吧,最初起的时候是祝福,但这玩意儿在现实里总是反着来的,俗话说缺什么就强调什么,他的一生里真真是和“好运”搭不上边儿。
先说屁大点儿的时候吧,出门就要被鸟往头上拉坨屎,平地走着走着也能摔水坑里。
那会儿还在上学,每每从家里走到学校,他的衣服就从没干净过,整得老师总以为他是在路上玩了一圈才来上学的。
可天地良心啊,就这么短短几公里路,他能保持衣裳不变得破破烂烂的就很好了!
更别说上了城里的初中,为了不被嘲笑,他不得不提前很多出门,等到了学校,一头钻进厕所里把衣服都洗一遍,才堪堪能穿出去见人。
常好运一直觉得自己这名字起得太烂了。
不过,后来他找了媳妇儿,媳妇儿告诉他,这名字不挺好的嘛!你看啊,你遇见了那么多破事儿,但没一样会让你真的受伤,最多——也不过就是衣服脏了点烂了点嘛,人没事儿,这不就是最好的好运了!
常好运被这么一说,又这么一想——哎!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不仅如此,他才发现,自己这一生里小病大病还真没怎么得过,唯一一次重感冒,都是初中时第一次洗衣服,没算准时间,结果匆匆忙忙不得不穿着湿衣服坐了一早上——那可是大冬天。
这么一想,常好运又觉得,这名字也算是没起错。
好在等他出来打拼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小麻烦也慢慢消失了,最多也就是,偶尔赶不上公交,带的盒饭被偷了,诸如此类也是芝麻大点儿的小事。
等到他买了一辆自己的自行车,赶不上公交这事儿也就无所谓了。
他来这地儿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功夫足够他从小工做到了工头的位置,不过也不算啥大工头,主要就是负责管理外地来的临时工的小工头。
但这也算半个管理岗位了呀,再这么做个十年,不就能晋升大工头了!
只要他手下的临时工一直不出事儿。
最近他老是心慌,不知怎么的,那心脏总跟要从他嘴里蹦出来了一样,咚咚咚咚的,还噎得他气虚。
媳妇儿说他这是太累了,要休息休息。
但正是忙时,怎么休息?
于是只好憋着继续上工,偶尔看着那一群临时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心跳得就更厉害了。
他以前听说过有那种巫术,可以用来诅咒人的。轻者呀就老倒霉,重者呀,可能还会丢了小命!
所以他总疑心是不是他手底下这些小工诅咒他了呢,不然怎么每次看见他们心里就怪不舒服的。
后来出事了,他总算知道,可能不是自己手底下那群小工干了什么,而是整个这临时工干了什么!
其实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只是一天突然被叫到一个干干净净的会议室里,领头的表情好是严肃,说最近其他工地有临时工出事了,失踪了几个,还伤了几个。
伤的那几个头破血流的,还昏迷着在住院呢,警察来了好几拨,愣是没问出个什么一二三四。
“最近把底下的人都看严实点,可能是有目标明确的熟手在犯案,都管管好!另外啊,要多注意一下,别让什么陌生人来顶班了,被人从内部撅掉了,还在想着怎么回事,明白了吗!”
常好运人不傻,甚至是还挺机灵的,不然就凭他这没知识没背景的,也混不到这位置了。
他一下就听出领导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不就是说,有人冒名顶替临时工来上工,结果把那一群人都害了的意思吗!
回家路上他一直想着想着,总觉得不安心。想多了,脑子里自己手底下那群人的脸好像都变得陌生起来,越想越害怕,掉了个头就直奔工地。
他召了人过来,好在这时候距离下工还没多久,好歹是都接了电话到齐了。
夜已经深了,工地也关门了,只留下大门口上挂着的顶灯还亮着。
常好运就借着这顶灯一个个看过去,真实看见他们的脸后,那种挥之不去的陌生感总算是没了,一个个都熟悉起来。
训完话把人赶走之后,他松了口气,这才慢悠悠骑着小单车往家跑。
可没骑出几百米呢,他的倒霉又找上门来了似的,不知是轮子咯到了啥还是链条缠了,“哐当”一下,常好运连人带车就倒在了地上。
他有点发懵,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分明也没感觉到被震了啊或是卡脚,怎么突然平地骑着骑着就摔了呢?
长大以后,他可是很少再这个鬼样子了啊!
突然,一股奇异的麻痒爬上他的脚趾,顺着干燥的皮肤虫子钻道似的往上攀,痒意钻得他不受控制地四肢抽搐一下,踢着脚酿酿跄跄地爬起来。
“啥东西!我靠!”
他单腿蹦着去揉搓自己的腿,蹦着蹦着又绊到车把,平衡失控后仰着又摔下去。
好在他这会儿安全帽还没摘,后脑勺磕到地板也只让他头晕眼花地震了一会儿,鼻尖有一丝凉风刮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常好运坐起来缓了会儿,念叨着“好运好运,真是好运……”扶着车把给自行车抬起来。
刚重新跨上车,一股寒意又袭上他的脊背,他一惊一乍地回头,背后的道路旁没什么灯,已然漆黑一片,只有夜风刮过道旁树木的“哗啦哗啦”声。
“……怪事嘞……”
他搓搓自己手臂,连忙狂蹬踏板,风一样骑走了。
常好运一直是很好运的,虽然小麻烦不断,但好在从未引起什么大事故。
这次也一样。
因此,他全然没有把这次的意外放在心上,只以为就跟小时候那样平地摔了,只是让他有些心疼被刮出道儿的单车,连链条都摔松了!
他骑着车远去,家就在不远的地方,盘算着等明天好好跟媳妇儿说道说道,讨餐好的犒劳犒劳可怜的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