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看了许铎一会,突然关上门嚎啕大哭:“我是...我是被人骗过来的,她们说这里活多,工资会高一点,我就信了,就跟着她们偷偷跑了过来。”
“结果我来了发现都是骗我的,我想走他们不让我走,把我关了起来,威胁我家里要钱,还一直打我,逼我和别人睡觉换钱。”
“后来我第一次跑出来以后,有个警察说要带我去大使馆,说大使馆能把我接回去。”
她边哭边抽噎,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结果他又把我卖了回去,那些人拿刀子割我,拿棍子电我,最后有个头看上我了,我一直跟那个头睡觉,趁他喝醉了才又跑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铎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别怕。”他声音轻柔而笃定:“我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事情会有多崩溃,我都知道,我一定会送你回家。”
“我早就没有家了!”她歇斯底里地抽泣道:“我娘死的早,我后娘给我爹生了个儿子,我爹就把我从家里赶了出去,我就是因为没饭吃才出来打工的!我被人逼着当妓女后,他们威胁我爹要钱,我爹说我这种脏烂货就死在外面好了!不要丢了他们的脸!”
许铎抽了张纸巾替她把眼泪擦干:“我先想办法送你回国,回去后我帮你联系救助部门。”
他轻轻拍着她后背:“别害怕,都会好起来的。”
慢慢地,小姑娘情绪平稳了一些,一抽一抽的打着泪嗝,许铎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王玲玲,十四岁。”
十四岁,许铎想,同龄的孩子应该还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吧。
他看着王玲玲眼睛,轻柔而严肃道:“玲玲,我待会带你去我现下住的酒店,你就说是出来旅游丢了身份证件回不了国,不要别提别的,记住了吗?”
王玲玲用力点了点头。
许铎带她出去买了件外套遮住伤口,打车往于明栩的酒店过去了。
“她是谁?”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几个精悍健壮的男人簇拥着真皮沙发上的男人,于明栩双腿交叠,自然而舒展的靠在靠背上,对着王玲玲抬了抬下巴。
王玲玲不安地垂着头,声音细微而瑟缩:“我...是来缅联旅游的,结果不小心把证件和包丢了。”
于明栩挑了挑眉:“......所以?”
手臂上刚处理过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王玲玲用手拉了拉外套,盖住了自己里边乞丐一样破破烂烂的衣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所以能不能请你们收留......啊——”
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倒退两步,转头欲要夺门而出,许铎上前一步一把搭在她肩上强行按住她,续上了她的话:“她是我之前捡的那包的主人,出来旅游的,之前把证件丢了,出来找证件的时候又把包丢了,想让我们收留她几天。”
于明栩断然拒绝:“不行,带着她不方便。”
“可她没地方可去了呀,明栩。”
“送去大使馆。”
许铎低头看了眼王玲玲,他手搭上去后王玲玲虽然勉强止住了身形,但手心依然能感受到她躯体传来阵阵战栗,她将脸深埋在许铎怀里,手死死抓住许铎的衣角,仿佛抓住着这衣角便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许铎替她解释道:“她之前被骗过,对去使馆有点阴影。”接着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挑起一个深邃而风情的弧度,卖乖道:“反正就多开间房嘛明栩,等她过两天好点了就送她过去,好不好?”
于明栩不为所动:“不行,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不能带在身边。”
“哪有,她是中国人,咱俩的同胞,怎么会来路不明啊。”
于明栩深皱起眉,眼中透出一股对这种自己三番五次下决定对方却拒不听从的行为的不耐烦:“中国人怎么了,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不要什么不干不净的人都往酒店里留。”
许铎被他这语气一激,气性也上来了:“她就是个小女孩能做什么?不是于明栩你会说话吗?”
“我怎么了?我哪里说的有问题?”
“你有没有点同理心?你对我不耐烦就算了,你连孩子都不管?”
“我哪里没有同理心了?不是你说我做错什么了?”
“对对对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我认识你的时候要知道你这么会装我早就......”
坐在一旁看戏的虎子越听越觉得这话怎么有点熟悉,莫名想起了自己坟头草都老高的爹娘,但眼见着许铎音调越来越高,前台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而视,他急忙将心里那丝诡异抛到脑后,站起来张嘴劝道:“哎......哎两位哥别吵了。”他转向许铎陪笑道:“许哥,于哥其实也是为了我们安全考虑,这里不比国内,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
许铎冷哼一声:“再怎么鱼龙混杂,你们这么一群大男人会怕个小女孩?别给自己的冷血找借口。”
“哎...是是。”虎子一叠声应了,又转头看向于明栩:“于哥不然就把这孩子留下吧,这么个小姑娘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
“随便你。”于明栩冷冷撇了许铎一眼,起身往酒店外走去。
“哎......于哥等等我们。”
许铎叫前台在隔壁加了间房,把王玲玲安顿了进去。
“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那么害怕?”
王玲玲瑟缩而惶恐不安地坐在桌前,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许铎胳膊,大有一副让他留在这里一起住的架势。
“好了,已经没事了。”许铎拍了拍她的手:“你刚才是看到什么了吗?”
王玲玲牙齿打着冷战:“刚刚……刚刚他后面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哪个人?”
“穿花衬衣戴金链子的那个…...”她说的很慢很吃力,仿佛曾经的景象令她恐惧到吐字就已经需要极大的力气:‘刘老大’房间里,我见过他。”
许铎脑子一紧:“你们打过照面?”
“……没有,我在门缝里悄悄看见的。”王玲玲的手死死掐住了许铎,好像藉此能获得什么安全感:“那天……他们好像杀了人,我当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血,那个花衬衫的人说‘打过了,没气了’。”
“然后呢?”
“然后他叫人把那个男人拖了出去......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等他们从另一侧门出去后,才爬回了房间。”
“没事的,可能是看错了。”许铎安抚性地笑了笑,看着她眼睛:“他如果是坏人,也不会帮忙留下你,对不对?”
他人长的好看,眼睛像春日里的水,清澈又灵动,看起来十分真诚,饶是谁被这样的人凝视着都会不由自主的想信任对方,说出来的逻辑又立得住脚,王玲玲听进了他的话,心安了些,立马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沈姨还在园区里,我刚去的时候因为骗不到钱,好几天挨打又没有饭吃,是沈姨把自己的饭留给了我,你能不能帮帮忙,把沈姨也救出来?求求你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北缅常年四分五裂,军阀割据,各自为政,连政府有时都颇为忌惮。这些园区本身就是当地军方为了募集资金暗中扶持起来的,甚至有些园区的警卫就是当地武装军。
也正因如此,东亚各国才常年投入大量经费,专门针对东南亚务工进行反骗宣传,只为了从源头遏制事态发生——因为人一旦进去了,再想救出来就是天方夜谭。
只是他看着王玲玲眼里的脆弱的期冀,仿佛灰白余烬里遗留的孱弱火星,怎么也没法将事实说出口,他垂了垂眼:“我试试吧,你还记得那个园区在哪里吗?”
“不记得了。”仿佛生怕他反悔,王玲玲飞快地补充道:“但是我见到外墙就能认出来,真的,我保证。”
她这话说了约等于没说,许铎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脑袋:“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关上门的瞬间,许铎的表情彻底冷肃下来。
他一向是一个很清楚自己的容貌优势,也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的人,平素脸上常带三分笑,看人时狭长的眼角总微微上挑,像一汪泛着涟漪的春水,含了无尽的情意,对方稍不留神就容易溺在里边,让人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但此刻,他脸上数日以来所有嬉笑晏晏终于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阴沉的锐利,他沉默地回到了自己房间,重重阖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