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渚云靠在办公室门外静静听着里面的谈话。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在陈清遥趴在桌面上时，右手边的学籍信息表很容易就能看到。
从最上面填到最下面，顺序规规矩矩，唯独空出了“家庭”一栏。
在提醒他修改之后，“家庭”一栏只重新填上了一位监护人。
照刚才的对话来看，陈清遥显然还不想说出这些事。
可是他看到陈清遥背在后面的左手，抖得很厉害。
另一只手紧攥着衣服，指尖已经泛白。
“谢谢老师，我会的。”
听见陈清遥这样说，他转身回去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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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太阳实在是热，陈清遥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旁的风扇不知疲倦的转着叶片，摆风时老化的零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天气三十多度，这人挤人的居民区街道就更闷，摊开在陈清遥背上的薄被被他用脚踢下去。陈清遥撑着下巴，趴在地上做错题。他看着一打试卷上有十个红叉叉就觉得难受，把那十道错题翻来覆去理解了好几遍，总结出关键，在书本上和教辅上找到了同类型的题，五面A4纸做完，没有一个错题，他举起来那五页纸，满意的点点头。
“咔哒。”
陈清遥听到门锁的声音，心骤地一紧，再听到熟悉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扔下纸张就立马冲到玄关处。
“妈！你回来啦！”
“诶，小遥。”
陈莲刚扑上去的劣质散粉，在烈阳底下很快就被流下来的汗水划成一块一块的，嘴唇上原本鲜红的颜色也淡了很多，一副狼狈的样子，但也不难看出这个未到35岁的女人姣好的皮囊。陈清遥就是遗传了他妈妈，高中开学前的军训，每个人都快黑成炭了，就他戴着个军绿色的帽子站在人群里白得发亮。也正因如此总被教官以为他训练偷懒，于是每次都被叫下来加训。
“妈，我去买菜，你晚上要吃什么？”
“买点葱啊蛋啊西红柿啥的，妈给你做西红柿炒蛋。”
“不要你做，我会做。”
陈莲很少回家，即使回家待的时间也不长，陈清遥很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今天陈莲回来，他很兴奋，跑回房间关了风扇，带上钱包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出去。
————
“嘶……这天也太热了……”
陈清遥眯着眼用手扇着风，但不一会就感觉手腕又酸又累，后悔出来时跑得太快，没来得及撑把伞了。
他坐过几站公交去到闹市的菜市场，花了五块钱，确实有点心疼。但是妈妈今天回来，他就很高兴。要买街口的菜就只能去挑些地摊菜，虽然说平时自己就吃这些，除了偶尔胃有点痛之外也没什么，但是妈妈回来了，一周省吃俭用再加上早餐摊赚的钱，足够做一桌好吃的。
“大姨，你这个葱怎么买啊？”
“诶小伙子你来看看，我这里的菜全菜市场最便宜的。就只要葱啊，那胡萝卜玉米什么的，诶呦姨这里还有排骨卖呢，来来来我给你切点，回家煲汤这男女老少谁不爱喝是吧啊。”
在其他地方不好说，但在菜市场陈清遥是肯定不会因为长串长串的推销词就被带着鼻子走的。要是放在平时他铁定得和人讲价，十位数抹成个位数的技巧他如火纯青，但妈妈难得回来一次，他也就心情颇好的不在意了。利落的付了钱，提着一大包走了。
“妈，我回来了。”
“好。哎哟，你买了啥啊这么大包小包的，你的零花钱攒这么多了要把一条街的菜摊都包下来啊？啊？乱花钱真是……”
陈莲看到他买了这么多菜，钱肯定也花了不少，就开始数落起来。
陈清遥不在意，他只想着妈妈这次回来和他说了很多话。
“妈，我给你做饭去，今天还给你煲汤。”
陈清遥提起袋子提到脑袋边，晃了晃手里的菜，笑得眯起了眼睛。
家里太小，厨房也太小，陈清遥只能低着脑袋在厨房里忙碌。他把菜板切得留下一道一道痕迹，排骨是没有冻过的，一把玉米萝卜扔进锅里就立马加上排骨焖。
刚打上火，就见陈莲匆匆忙忙的从卧室里，耳边贴着电话跑出来。
“诶诶好，您在那呢，噢已经在店里了是吧，当然呀我马上就到了……”
“妈……”
“嘘！”
陈莲捂住听筒，瞪了一眼陈清遥。
“啊？哎哟您想多了，我这在去的路上呢旁边有些出来玩的小孩，您这话说得……我哪认识啊，诶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您稍等啊。”
陈莲刚挂掉电话就开始冲陈清遥撒气。
“你没看到妈妈刚刚在打电话吗？老爱插什么嘴？真是，小时候你可没这么不听话。”
“好了，妈有事情，要出去，晚饭自己搞点好吃的。”
“妈，你吃点再走吧。”
“诶，吃了就胖了，知道吗，不吃了，走了啊。”
“咔哒。”
“门我锁了啊”陈莲的声音透过铁门闷闷的传回来。
“嗯。”
陈清遥看着厨房里已经下锅的一堆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全收回冰箱过不了几天也会坏，但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但还好，很多还没开始做呢。他把没做的食材收进冰箱里，可是已经做了的也不少，还有一锅火烧得正旺的排骨汤。
陈清遥把这些都端到桌子上。小小的桌子一下就被挤满了，他搬来一个凳子，又顺便把其他的灯给关了。就自己在家，没有必要搞得那么亮，浪费电，电费要摆很多次早餐摊都不一定赚得回来。
他只开了饭桌顶上的一盏灯。装修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觉得饭桌上有这么一盏灯会很温馨。虽然两人的口袋都没什么钱，但还是划了一部分出来布置这个小小的甚至不能称作餐厅的地方。在饭桌中间摆了一个花瓶，现在不见了，陈清遥想应该是妈妈把它卖掉了。两人刚到城市里来，市中心的房子买不上，就选了一个城市最边缘的地方。吵吵闹闹的，大街上还常常漫着家家户户炒菜的油烟味，道路也没有铺好，风一刮就会扬起很多粉尘。但是经常有一个老奶奶在楼下摆花摊，爸爸每次从工厂下班回来就会带一朵花给妈妈，妈妈每次都嫌浪费钱，因为当时的花价对他们来说足够应付一个人一天的饭钱。到了陈清遥考试之后的第一天，爸爸下班回来就会买两朵花，小陈清遥也有一朵，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很优秀，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一百分的试卷，就奖励他一朵小红花。
陈清遥双手撑着下巴，一个人吃晚饭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所以他总会在白天省下饭钱，晚上放学就去到夜市上买点小吃，他从来不会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他不在乎那地方是否干净，他只在乎那里的人多不多，够不够热闹，摆摊的老板乐不乐意在他买东西的时候多推销几句。
但今天已经做了很多菜了，钱都花在买菜上，没有多的饭钱去夜市，何况一趟公交还要五块钱。陈清遥摸摸自己瘪下去的钱包，有点心疼。
“我要稳稳的幸福……”
陈清遥偏头看了一眼，方亦来电。
“遥——哥——”
“有屁快放。”
对面的方亦听到他哥的语气感觉有点奇怪。
“遥哥，你咋了，吃完饭没？”
“没，一会儿吃。”
“没吃就好，你出来啊，兄弟请你吃！”
“不了，我做了饭。”
“诶，做了饭那更好，我去你家蹭饭啊！哦我还能再给你拉几个人过来！你爸妈不在家吧”
陈清遥怔了下，“不在，你来吧，位置发你。”随后就挂了电话。
点开方亦的微信，正要发送定位，陈清遥的指尖却顿了顿。
自己家在什么地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被别人看见方亦他们进来，指不定又会乱七八糟的说什么……
这时候方亦又来消息了，“哥，你输入半天了，快发定位啊”
“算了吧。”陈清遥回复。
对面见到陈清遥这么回复，一条五十九秒的语音就甩了过来。
”什么啊遥哥，啥玩意就算了，你一个人在家多孤独呢，我们来陪你啊，大晚上的咱遥哥那一米七八的小身板可不安全。诶你们班那林渚云知道你家在哪哎，遥哥我也说真的，到了新班你也要交新朋友了，这个林渚云我先给你看看咋样啊。”
后面十秒就是一大群人叽里呱啦的声音，陈清遥一句都听不清，但是林渚云怎么会知道他住在哪？他们之前认识过吗？但连方亦都不知道，谁告诉他的？
陈清遥撑着脑袋，对着那几盘菜细细的回忆。
“林渚云……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啊……他以前也住在这吗？”
想到一半，门就被人敲响了。
“遥哥！遥哥！遥——哥……”
陈清遥听不得方亦在外面喊魂似的，唰的一下打开了门。
但这门他一打开就后悔了。
第一眼，方亦，挺好。
第二眼，有个女生？方亦还带了女生过来？
第三眼，林渚云？
林渚云？？？
陈清遥听着最后十秒能把人耳朵吵聋的语音，还以为方亦会带一堆狐朋狗友过来。
但现在看来，他宁愿方亦带一堆自己不认识的狐朋狗友过来。
“来来来遥哥，我们进去坐。”
方亦倒是很热情的开始招呼大家。
大家开始一个一个的进来，陈清遥才回神。
“陈清遥同学，你好。”
那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向他伸出手，陈清遥倒是觉得这个女生有点面熟。
“我是齐简。”
“你好。”
陈清遥想起灯都没开，转身正要去开灯，就看到昏暗的屋子突然明亮了起来。
林渚云的手还搭在按键上，看着陈清遥。
“不止一个人了，开亮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