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看着前面跑得越来越慢的女人,有点于心不忍。
孤身一人的女孩,被两个大男人开车追逐,江阳越想越带入自己那个只有八岁的妹妹,心里就有点过不去。
“詹哥……”
詹秋云墨镜下的唇紧抿着,江阳只得接着往前开。
詹哥这次是被气狠了。
又跑了两个弯,时锦再也无力支撑了,她的膝盖像被电击似的酥麻无力,灌了铅似的整个人倾倒下去。
时锦缓缓跪坐到地上,汗水潺潺流下,划过光滑小巧的下巴,经由白皙纤细的脖颈和锁骨没入领口之下。
“要死就死吧。”时锦嗓音沙哑。
她已经疲累得没有心思去思考接下来可能面对的任何可怕境遇,她只想休息。
太累了。
一个刹车声响起,那辆半旧的小汽车再次停在时锦身侧。
车灯刺眼,她只拿手无力地遮了遮眼睛,头发已经半湿,几缕黑发粘黏在白皙透红的双颊上,饱满的嘴唇像暴露在空气中的鱼儿似的泛着白的张张合合。
詹秋云对上她虚弱倔强的眼睛,那双形状姣好水汪汪的杏眼带着主人没有察觉的哀求神情,楚楚可怜的。
心口一震,喉结滚了滚,詹秋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对驾驶座上的江阳使使眼色。
江阳心领神会,赶紧说:“诶,美女,你误会我们了,我们不是坏人,这条路昨晚下大雨,后边有地方坍塌了,还在施工,不会有车过来的,公交车也改道了,你跟我们一块进城吧,这个路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姑娘太危险了。”
怪不得,一张车也没有。
江阳已经尽量说得诚恳,但听在时锦耳朵里全是虚伪。
时锦的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摇头。
不管怎么样,她不愿意上车。
詹秋云报复也报复了,但欺负一个女人,他也开心不起来。
“现在不嚣张了?刚刚打人的时候多有气势。”
一说起来,詹秋云刚刚忽略了一点的痛感又死灰复燃起来。
“上车吧。”
对方的话语高高在上的施舍。
与另一道傲慢的声音重合。
“这钱拿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一股咸湿划过嘴角,时锦极力抿着颤抖的嘴,还是摇头。
委屈像雪崩似的猛烈爆发。
灯光下的眼泪像美人鱼落下的珍珠,詹秋云怔了征。
江阳赶紧道:“上车吧,这大晚上的……”
他一着急就动手去开车门。
注意到江阳的动作,时锦突然很激动地吼了一声。
“我不要!我不需要!”
“你们走!”
江阳愣在原地,不知道时锦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詹秋云冷哼一声,漠然地玩着手机。
“江阳,走。”
“这……”
江阳为难的看了看詹秋云,总是乐呵呵的人,眉头也皱起来了。
看着跌坐在地上逞强的时锦,捂着眼睛,眼泪汇在小巧的下巴处小溪似的滴在地上。
江阳第一次觉得詹秋云面目可憎。
“走。”詹秋云的声音冷冷的,江阳只得上车。
然后小汽车就真的开走了。
“呜呜呜……”
时锦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哭出来了。
江阳开车慢得像乌龟,一张脸绷着,詹秋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手指飞舞间,很快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怎么回事,给你发信息不回!”
“神经。”对面那头冷冷吐出两个字,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啧!”詹秋云怒火中烧,一个个的,他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不过毕竟是求人,他还是得压一压火气。
江阳余光里的幸灾乐祸,他也懒得计较了,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刚想回拨,一个电话进来了,是刚刚那个人。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我这无能狂怒。”
詹秋云也不废话。
“新建路这边道路坍塌,通不了车了,有个傻姑娘搁这滞留了,我们带不了,你对象不是交警吗?赶紧让他们派人过来接,要不然这个月又要被投诉了,不是兄弟,我都不带告诉你的。”
真是倒反天罡,对面被气笑了,冷笑几声。
“求人办事就求人办事,詹老三拿出点态度,要不然我今天就当没接到这通电话。”
要的就是这个,詹秋云从善如流:“行,过两天感谢锦旗给你们送过去,我亲自去。”
“哼,打发乞丐呢,还有千字感谢信。”
詹秋云咬碎银牙和血吞。
“千字没有,最多五百!”
“成交。”
“嘟——”对面挂断了。
“狗日的周锦榆又算计老子!”
“嘿嘿,詹哥喝水。”江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插了一盒牛奶殷勤递递到詹秋云嘴边。
“滚你丫的,开车!”
“诶!”
时锦在原地哭得衣领都湿了。
她赶人赶得痛快,刚刚的事或许是误会,也或许对方最初确实没有歹意。
但都不重要了。
时锦哭了一通之后,好像也没那么憋屈了。
时锦摇了摇手里被汗水浸润的手电,按了两三下后终于亮了。
一直害怕的危险人物走了,精神没有昂扬多久,时锦脑子里又不自觉多了点别的。
“其实也没那么害怕,以前又不是没有在夜里走过山路。”
时锦的声音有些颤抖。
背后忽然吹起冷风,时锦后背一僵。
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里面的鬼好似一窝蜂地站在自己身后,挥舞着各自血腥可怖的招牌动作。
有一阵风吹过,时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后颈吹气。
“啊!”
时锦呜咽一声,双手负在背后的书包上,迈开腿跑得飞快。
“我是打不死的蟑螂,谁敢欺负我,我就打死谁。”她早都跑不动了,才跑了十来米,就变成了竞走。
时锦沙哑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抹了抹眼泪说着狠话。
“算了,你们也是可怜人,我不应该害怕你们,嫌弃你们。”走不动了,时锦开始跟她幻想出来的生物讲和。
“现在城里的日子可好了,比乡下好太多了,你们保佑我安全进城,我帮你们好好看看城里是什么样的。”
时锦的视线模糊又变清晰,清晰又模糊,反反复复,汗水糊得她哭过的眼睛更加酸涩。
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锦的腿都有些抖起来了,她刚刚跑得太快太久,现在没什么力气了。
路边随便折来的拐杖都被撑弯了。
又唠叨了一句,时锦好像听到了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