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星渡毫不犹豫,下手极其果敢,我以为他要断腿自救,那狡猾但怕死的肉瘤妖怪显然也是这般以为,只剑刃距离他小腿仅有毫厘,那死死咬着他不放的两半肉瘤便都在一瞬间飞散,不与他拼个鱼死网破,而封星渡的剑收得及时,恰恰也就刹在了那处,最终那剑并未落在他的腿上。
我被封星渡这兵行险着的一招吓得额间全是冷汗,但看他竟然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只是迅速将我护到了身后,并且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竹筒朝天释放讯号。
嘭的一声巨响,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印记随即绽放在了藏蓝的天空里,不明觉厉,我想了想,这应该是封星渡在召集他的那些师弟们。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分散去搜寻这瓜皮脸妖怪踪迹的弟子们就全部靠了回来,虽然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明显出现了讶异,但谁也没有表现出不合时宜的好奇,只见他们训练有素,站位明确迅速围作一圈。
彼此是彼此的依靠,而我,则是被他们团团包围保护在其中,感受着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踏实的安全感。
“此妖怪如通人性阴险狡诈,既被我所伤绝不肯善罢甘休,定是匿藏在这四周伺机而动,我等不妨用天坤阵法将其先困住,再用乾坤袋将其彻底收服。”封星渡压低了声音,与集合的师弟们商讨着捉妖的对策。
“那便照封师兄所言,我等摆阵。”没有分歧,其余弟子都认可封星渡的办法,只见他们不约而同纷纷从袖中掏着什么,嘴里又念念有词,像是在念着什么阵法咒语之类的,紧接着就见一阵金光浮现,一张巨大的金色织网赫然出现在上空,四周顿时亮如白昼,把黑暗驱赶,视线变得无比开阔明了。
我被眼前这幕震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也不知道有什么词语可以准确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也惊叹,那也惊叹,三观如同粘土处处经历着重塑。
只那肉瘤妖怪狡猾得很,也不知道躲在了哪个暗处,此刻虽亮如白昼,但他们也得聚精会神的搜寻着它的下落,我在其中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闭紧我的嘴巴,奉行着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的原则,安静的待着。
“它在那!”忽然,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跟着就有一把剑飞了出去,刺向了某个灌木丛。
那分作两半的肉瘤妖怪当即逃窜,可眼下四周明亮如白昼,它们的每一个动静都被清楚捕捉,根本没有活路可逃,几把飞剑联合,将那两半的肉瘤妖怪都逼到了一处,最终它无路可逃,只能被封星渡用乾坤袋收服,再不得作恶。
虽然已经将肉瘤妖怪收服,但封星渡他们也没有就此放松警惕,要继续在林子里搜寻一番,以免这肉瘤妖怪还有同伙,留下漏网之鱼残害百姓。
“封师兄,你受伤了,这伤势非轻,你不如先回客栈疗伤,此处交给我与咏和他们即可。”
“轻伤罢了,无碍,这林子不小,我与你们一起,可以搜寻得更仔细一些。”
封星渡本来也要一同搜林,但他的那些师弟们看他伤势不轻,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一起,两方争执不下,谁也没劝得过谁,终于是一个叫咏和的弟子拿我当借口,这才终于劝得封星渡。
“封师兄,你且看这位姑娘也受了不少的惊吓,脸色都白了,姑娘家家的又沾了那妖怪一身的腥血,咱总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又或一直跟着我们,在这林中担惊受怕吧。”
他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我怎么感觉好像没有在真的关心我呢,但算了,封星渡这伤,确实不应该拖的,万一借伤成毒,那可就麻烦了。
“也罢,那我便先送这位姑娘回客栈,你们暂且在这林中搜寻,如若有异,需得即刻发讯号,万不可擅作主张。”咏和这都搬出我这么一个柔弱女子来劝封星渡了,他再坚持就让我太没有面子了,封星渡最终也只能妥协,但他也不放心,临走前千叮万嘱,唯恐他的师弟们经验不足,会遇到什么意外。
我默默在旁等着,也不好发表什么看法。
只虽说是发现了封星渡的另外一面,但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怎么,搞区别对待是吧,对师弟们就关怀备至如同大哥哥,怎么对我就这么生份冷冰呢,我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要不然,我若不幸回不去,便也投身到无虚城的门下,当个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妹如何?
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老天爷可千万别当真了,我还是想回家,并且只想回家。
既然已经分配好了各自任务,林子里的无虚城弟子便各自散去继续在林中搜捕,而封星渡则领着我,先回客栈。
但要我说,他还真是有点……直男。
你看,我都吓得腿软了,走不动道了,他也不知道给扶一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仿佛下一秒我也能跟电视剧里头那些修仙之士一般,御剑飞行。
封星渡看我半天,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我道:“姑娘为何不走?”
“腿有点麻,封少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搭把手?”我是真服了他,但想想,他是个古代人,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糟粕思想是可以理解的,但同时我也认为,只要我的请求是合理并且是他力所能及的,他就不应该拒绝我。
封星渡又看了我几眼,淡淡如水般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其他更多的神情,但我也隐约读出来了几分——抗拒。
我们俩看上去,确实是他伤得比较重,我这请求若要较真,还真有点不合理及强人所难。
只是,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可就要闹了。
“好。”但让人意外的是,封星渡虽然是觉得为难,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我这无理的请求,他将一只手伸向了我,让我借力搀扶。
我知道他本意是要我扶着他的手臂,但看到他温暖宽大的手掌,我就控制不住把手伸了过去,再次牢牢牵住。
封星渡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的……额,主动?反正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掠过一瞬僵硬,但毕竟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很快那僵硬的感觉就消失得一点都不剩。
只他虽然配合着让我牵住他的手,却仍然同我始终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我们一前一后,虽然步履缓慢但终于是走出了林子。
回到村子里,村民悬挂在门口的灯笼仍然是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停,但却没了刚刚的恐怖气氛,我借着光,终于看清了自己,以及封星渡此时的模样。
我们两人现在的模样皆是狼狈,身上挂满了土灰不说,封星渡的那袭白衣更是染满了血,我这才反应过来,他那伤口需要马上消毒处理。
“封少侠,你同我回客房吧,我那里有药品可以处理你的伤口。”不敢再耍什么浪漫,我几步并作一步走,回到客栈里后,我就拉着封星渡要往我的客房去。
“不劳姑娘,这伤在下自行处理即可。”只封星渡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的一番好意,并且挣脱掉了被我牵住的手,转身就要走。
“不行!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我一定要负责到底,要么你跟我回房间,要么我跟你回房间,你选一个!”
封星渡大概是没料到我的态度会这么坚决这么流氓,不由得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不得已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言妥协道:“姑娘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但男女有别确有不便,如若姑娘坚持,不如便在此处。”
封星渡妥协了,但也没完全妥协,他折了个中,只肯让我在客栈大厅给他处理伤口。
唉,他真是,我哭死,封建糟粕误人!
但没办法,总比不处理要来的强。
得了封星渡同意,我急忙回房从我的背囊里把急救小药包给翻了出来,拎着它赶忙去给封星渡处理伤口了。
他的裤子被血弄脏了不少,也被那瓜皮妖怪咬出了几处破洞,而且众目睽睽,我又不能让他脱裤子,只好用剪子把他的裤子剪开,只待我将裤腿剪开了才发现,那瓜皮妖怪可是下了狠手,竟是生生咬掉了他腿上的两小块肉,不仅是血肉模糊,更是伤深见骨,我甚至没有办法想象,他是怎么忍得住痛,竟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这么一声不吭同我从林子走回到客栈。
“疼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但他的伤确实是远超我的预料,轻微的擦伤我还能处理,但像这样已经血肉模糊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顿感无从下手,拿着碘酒的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封星渡许是看我被他的伤口吓哭了,又颤抖得这么厉害,便开解我道:“这伤不疼,姑娘不必为此自责,受此伤是我自己轻敌了,且这不过是皮外伤,很快便能痊愈。”
都已经见骨头了,怎么还只会是皮外伤,可封星渡都这样安慰我了,我只得撑做坚强不给他道德压力,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都憋回去后,我颤抖着手用碘酒先给他的伤口消毒。
该是很疼的,可封星渡却仍是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脸上始终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痛是转嫁到了我的身上,我觉得很疼,非常疼,疼得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细看他的伤。
这该是去医院的伤,可古代的医疗水平也就这样了,好在我这包里还有云南白药粉,给他敷上再用无菌绷带进行包扎,直到两个伤口都处理好,我这才终于小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身子顿时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姑娘的这些物件,甚至疗伤用的药物我从不曾见过,不知姑娘是从何处而来?”封星渡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我顺着声音抬头去看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打量我的急救小药包,以及我。
完了,我这尴尬的身份。
我是完全没想到封星渡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大脑一时也转不过来编出一个像样的借口,支吾半天,却又听封星渡开口:“也罢,姑娘若是不着急,便在此处多留几日,待我师弟们勘察清楚,确定林子里再无妖邪作恶后再回去吧。”
我愣了愣,看着封星渡竟觉得好温暖。
我收回我说他是个直男的错误判定,他的体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温暖,甚至沦陷。
“有劳姑娘为我疗伤,我已无大碍,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封星渡站了起来,朝我作揖后,便先离开了,只留下我坐在地上错愕许久。
待我恢复了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封星渡那该死的边界感,他甚至都不好奇我的名字!难道我对他而言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他忽然闯入在我心里扎根了,可我于他而言却是一个匆匆过客,这不公平!
我吃饱了撑的,心里正要生闷气,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恶臭。
我猛地用力嗅了嗅,这才发现这恶臭之源竟然就是自己,我病急乱投医,在自己的身上好一顿乱嗅,终于找到了万恶之源,就是那溅在了我的脖子以及衣服上已经变得乌黑的腥血。
想到那肉瘤妖怪的模样,我不由得打个寒颤,连忙找了店小二,软磨硬泡半天,终于在这大半夜赊到了一套衣服,以及半桶热水。
我迫不及待脱光了衣服整个人都泡到木桶中去,但悲催的发现,我泡的快要掉层皮了,身上的恶臭味仍是半点不减。
完了,我被妖怪腌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