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罩顶的身影抬头，只见一个嬷嬷带着几个健壮的下人当下就把我的小摊团团围住，原来是无人问津，但在他们到来后便显得生意红火。

    但说来古怪，他们想买东西却不看东西，反倒直打量着我，尤其那嬷嬷，那目光好像要将我穿透了似的，仿佛人形X光机。

    有道是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当下被这嬷嬷看得心里颇不是滋味，正是想着找个借口跑路了，却见那嬷嬷笑吟吟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回到了镜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演，她看那镜子的表情跟我看我如出一辙。

    “这是何物？”嬷嬷指着镜子开口问道。

    “这位客人，此物名为化妆镜，可随身携带，随时随地整理仪容仪表。”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看她看镜子也是这副表情，没准天生就长这样，我也不能先入为主以貌取人了才是，更何况看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没准是生意来了，我要跑路的心思当下烟消云散，随即换了一副热情的嘴脸向她兜售。

    “哦，倒是有点意思，只是这等稀奇宝贝，我瞧你又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你从何得之？”嬷嬷的目光在镜子与我之间穿梭，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有些纳闷，买东西不问价格，竟问是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是怀疑我是偷的？

    “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若非着急着用钱，绝不轻易拿出来变卖。”总不能说是我在淘宝买东西送的，只好胡诌一个来历，主打一个无法溯源。

    “那这宝贝你卖多少钱？”嬷嬷一听也不知道心里盘算着什么只见她笑盈盈眯了眯眼睛，终于问起了价格。

    “五两银子。”终于问到了正题，我看这嬷嬷的穿衣打扮应该是出自有钱人家，这便大胆的把价格往上涨了点，碰碰运气，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万一遇到一个冤大头呢。

    “如此宝贝这价钱倒还算是合理，不过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的银子，不然，你随我到面前的钱庄去取钱，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如何？”不曾想这嬷嬷十分爽快，连还价都不，直接便要买下。

    “当然好，钱庄在哪，我随您去。”没想到运气如此爆棚居然真被我碰上了个千宰难逢的冤大头，我连声答应，生怕她反应过来反悔不买了。

    嬷嬷见这桩买卖成了，脸上的笑意就更浓郁了，摆手让围着小摊的下人散开，又就让我收摊，跟着她一起到钱庄去。

    我这路边摊说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收的，破布一张胡乱收了塞回到我的背囊里，我拿着镜子起身就跟着嬷嬷一块走，准备收钱给货。

    只不曾想，我财迷心窍，这嬷嬷却是心比墨黑。

    我这人生路不熟的，也没多长个戒心，以为跟着嬷嬷走是去钱庄，没想到是一条贼船。

    等我们拐入小巷子，人烟罕至，当我察觉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几乎是在我反应过来的瞬间，我已被人摁在了地上，不仅我的镜子，就连我的背囊也被人一把抢了去。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边挣扎边嚷道，一些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我被人死死摁在地上，脸颊几乎是完全贴在了地上，地上的泥土砂石摩擦得我的脸生疼，眼下我不仅身子动弹不得，就连视线也有所受阻，只剩下一张嘴巴能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等宝贝，此化妆镜竟比宫里的镜子还要更加清透且如此小巧。”嬷嬷一看便不是善茬，脸上的笑意还在，但显然是笑里藏刀。

    我他妈能是什么人，我是现代人！

    但这种话我是绝不可能说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越是在这种紧急关头，越是要懂得趋炎附势。

    “嬷嬷明察，这宝贝确实是我从别人手上偷来的，我也不知这镜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知那人管它叫化妆镜，今个能遇到嬷嬷也算是我的福气，不如这镜子就当作是我孝敬嬷嬷的，求嬷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一次好不好，小的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了。”我的脑筋第一次转得如此敏捷，连番讨好只想要保住小命。

    “倒是机灵，能说会道，架起来，让我再仔细看看她的脸。”嬷嬷也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一时质疑我的货，一时又要看我的脸，但我是肉随砧板上，没得选，只能毫无尊严任由旁人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如同货物一般在嬷嬷跟前360°无死角展现着。

    “虽谈不上天姿国色，但也算作小家碧玉，雕琢雕琢，倒也跟小姐有几分相似。”嬷嬷对我看了又看，似是满意得不得了，虽然她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但很显然，她并不需要我听明白。

    “你偷盗宫中宝物，我若是上报官府，你便是死路一条，可嬷嬷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倒是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不知你是否懂得珍惜。”嬷嬷可谓是老奸巨猾不讲武德，陷阱给我挖了一个又一个，但我明知它是火坑，我也只得闭着眼睛往里跳。

    “自是珍惜，嬷嬷肯给小人这个机会，小人感激不尽，只管当嬷嬷看作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当牛做马绝不有半句怨言。”论奉承，论狗腿，对我这在职场里被磨平了棱角的人来说不仅是称职且专业的，可谓是手到拈来。

    “如此甚好，那本嬷嬷就给你指一条明路，有朝一日你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嬷嬷对你的大恩大德。”嬷嬷笑得奸诈，但也不同我细说到底是怎么一条明路，我只见她朝旁人打了个眼色，我就觉得后颈一痛，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等我再醒来，我已经是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只是那笑里藏刀的嬷嬷还在，她许是一直盯着我看，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我醒了过来，但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意识还不算太清醒，似有些迟钝，躺着在马车里因疾驰的关系而仿佛平底锅里的鱼连番晃了好一会儿，我那混乱的意识才逐渐恢秩序，我骤然想起，我昏迷前发生的种种。

    再次环顾马车之内，又低头看了自己，这才发现，我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被人从上到下换了一身新的衣服，以致连我随手扎起的鸡毛发型也被重新打理，梳了个髻，现在的我哪里还有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土包子模样，而是一身华衣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是想弄清，但转眼又跟嬷嬷冷冷的视线对上了，想到自己的小命似乎还掌握在她的手里，只好赶紧爬起来，又看马车里居然还置了矮几放有茶水，我便忙地给嬷嬷倒了杯茶，递到了跟前。

    嬷嬷这会儿才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接过我递去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嗓子后才开口说道：“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也不妨跟你实话实说，此番我是要带你进宫受选，但你不必担心，宫里关系早已打点，你必然会落选。”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大费周章把我拐了就为了走个落选的流程。

    “就这么简单。”嬷嬷一脸笃定陈述道。

    那还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古代就有嘎腰子这暗黑行业了呢，还好只是走个流程，虽然嬷嬷没有跟我仔细说明，但我十分体贴，已经在脑海里补全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抵是这家的小姐不愿或者不便进宫去走这个流程，偏偏我又有着大户小姐的气质，这累活就只好落在我的头上。

    罢了，就当涨个见识，毕竟入皇宫耶，这种体验可不多得，这不正好遂了我意，可以见世面了，还省了路费，包吃包住。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该死的老太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诓骗我！

    流程是这么个流程，可她却没清楚告知我，这个流程原来还有下半部分，那落选的女子是要留在宫里当宫女的，只有到了岁数才能放出来！

    至于能不能活到放出来那个岁数，就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万一在期间得罪了主子，被赐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这杀千刀的，老娘就这么被她卖掉了，这卖身进宫里当宫女，这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坐牢有什么区别！

    苍天啊，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在林子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

    只不过死是不可能死的，那天没死，今天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要去寻死。

    那嬷嬷心眼比蜂巢还多，从阳城到皇城，她谨慎得是连一刻都不曾让我独处，便是去上茅房也得让人盯着我，夜间睡觉便用麻绳将我捆成粽子般严实。

    我心比吃了黄连还苦，饶是这么过了大半个月的苦日子，就在我精神和□□都快要因为毫无人权时刻被监视而崩溃之际，我们终于抵达了煜国的帝都——项城。

    项城不愧为天子脚下，其繁华便是身处在马车里也能清楚感受，耳边所闻是外头不同摊贩的吆喝叫卖，行人似络绎不绝，好生热闹，听得我心刺挠，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副国盛昌荣。只我想要见识一下皇城的繁荣，可嬷嬷却担心我耍花招，几个冷冽的眼刀飞来，不许我有任何的动作。

    我悻悻只能作罢，此刻内心的悲凉更是无处可说，忍不住想要问一句苍天，我命怎么这么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