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奏

    姚清莹骤然清醒过来,刚冒头的情绪如同感知到危险的蚌一样猛地缩了回去,脑子还有点懵,手上已经下意识松开了他的衣领。

    陆骁皱了皱眉,站直身体,转身过去瞧露台门口,下意识用自己挡住了身后的姚清莹。

    灯光和暖气源源不断地从室内涌出来,那是暖意融融的另一个世界,陆少英、陆国华、赵晨旭和阎立就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处,脸色各异。

    赵晨旭眼神乱飘,恨不得原地消失;阎立一脸“兄弟,我能做的都做了,你自己保重”的凝重表情,活像看见自己爹死了,虽然他爹死那会儿他都没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陆少英则是面无表情,从神情上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但也绝对不是开心;陆国华则是看一下旁边的爱人,又看一下自己的孙子,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闭口不言,空气仿佛凝滞了。

    姚清莹已经整理好情绪和仪容,又回到了刀枪不入的从容姿态,从陆骁身后走出来,率先打破僵局,大大方方地和陆少英和陆国华打招呼:“晚上好,奶奶,爷爷,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时间太仓促了,我准备好的礼物也没带过来,下次我会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陆骁带回去的。”

    陆骁侧目紧张地注视着她,听到她说“下次”,一怔,回过味后心底又是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更别说刚刚他差点就能得到自己渴求了三年的答案。

    陆少英没出声作答,陆国华也没打算缓和气氛,倒是陆骁看到奶奶爷爷不搭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当事人却没什么感觉,三年前她就习惯了她们这种态度,更何况是在状况更复杂的三年后。

    她又转向阎立和赵晨旭,面带微笑道:“你们好啊。阎立,好久不见,你今天穿的这身看起来也很帅,你姐姐前两天还跟我说,你最近研究的新菜式很不错。

    赵晨旭有些局促地朝她招手,心底对眼前这位疑似和自家上司有情感纠葛的女人也颇有好感,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道:“你好啊。”

    阎立先是为自家老姐居然认可了自己而感动,在感受到某人投来的死亡注视后,暗骂了一句“恋爱脑”,赶忙笑脸相迎打哈哈道:“哈哈哈,好久不见啊,你今天这身也很有品味。”

    “陆骁,还不过来吗?”陆少英的语气不辨喜怒。

    “奶奶……”陆骁像个做坏事时被家长当场抓到的小孩子,很是心虚,面上不愿意透露出自己的不舍,但脚步却很诚实地一动不动,侧身一直朝向姚清莹。

    姚清莹侧身,轻轻抓住他的小臂晃了晃,笑容里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她们还在激烈地争吵:“陆骁,我先回去找文菁姐了,明天我把礼物拿过去给你。你们慢慢聊。”

    说罢,她毫不留恋地松开他,又向其她人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径直和神态各异的众人擦肩而过离开了露台。

    明天?

    他本能去挽留的手只擦过了她的指尖,激起一阵触电般的麻麻的感觉。

    甫一进到室内花园,她就稍稍哆嗦了一下,暖风拂过冻木了的皮肤,知觉才缓缓苏醒。她正想加快脚步回到宴会厅,身后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吸气声,还没等她回头察看,一件熟悉的大衣已经从后面搭了上来。

    陆骁稍稍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回头,语气很是冷酷:“你明天不是要过来吗,顺路带过来还给我。”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在陆少英和陆国华面前选择这么做。她看不到他的神态,只能听见他的语气,很差,行为上却截然相反。

    她只稍稍思索了几秒,就摸到了一点头绪,却没再打算做什么,也没提自己带了一件外套,伸手将这件有着雪松香气的大衣拢紧,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浅笑。

    “我知道了。”

    肩上的手松开了,她裹着那件大衣,离开了温室花园,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穿着他的大衣离开,记起了三年前他送她去上班的每个早晨,心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平静,之前的爱恨情仇和激烈争吵、之后要面对的奶奶爷爷的盘问,通通都被他抛在脑后。

    “阎立,晨旭,我们有些事情想和陆骁谈一谈,能麻烦你们先离开吗?”陆少英礼貌又不失强势地问道。

    赵晨旭和阎立自然是识趣地顺着她的话纷纷告别,阎立离开的时候还给陆骁抛去一个“保重”的眼神。

    “陆骁。”

    陆骁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出意料看到了陆少英和陆国华失望的眼神,本来想要走近的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有千斤重。

    陆少英看着孙子站在原地没动,又换上略显温和的无奈神情,语重心长道:“小鹿,你还记得三年前她是怎么一言不发就把在病房里的你抛下的吗?那时候,你出了工程意外,躺在病床上,你爷爷因为担心你也病重倒下,公司又因为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我只能一个人顶着。

    “在你最需要她的这个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把所有你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都断绝了,她那时候是生怕被你、被我们陆家沾上啊!现在她回来了,难道你就忘记过去的伤痛了吗?”

    陆骁明知奶奶是为了让他远离姚清莹才故意揭开他的伤疤,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立竿见影,那些从幸福的高峰骤然掉落到低谷中的回忆从来没有消散,时不时就会浮到水面上刺痛他的神经。

    “奶奶,我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今天激烈的情绪起伏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无力再应付家人的诘问,最后一句轻得像是在警告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我累了,今天我不想再谈她的事情了。奶奶,爷爷,我们先回去吧,陈总她们还在等着我们。”

    陆少英心疼孙子,心知不能逼得太紧,见好就收,便也顺势转了话头,问起要跟广利合作的项目,顺着他的搀扶往回走。

    他嘴上回答着奶奶的问题,心思却又被宴会上陈晋豫说的话勾走了。姚清莹、姚清莹、姚清莹,无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被这个名字包围着,她就像流沙,不顾他的意愿,卷着他陷入漩涡中,但他始终无法看清她。

    ……

    姚清莹回到宴会上,也没再多去注意陆骁的动静,只跟在周文菁旁边顺势和场里的其他公司高层寒暄,务求给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宴会结束之后,周文菁和陈晋豫把她送回酒店,她送别二人之后,才坐电梯回到房间里。

    打开房门的时候,私家侦探的电话正好打过来,她一边换鞋一边接起电话。

    “关于你委托我调查的那两个人,我已经查到了一点消息,找个时间地点碰一下面?”

    “好,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在晟昊对面那个醒时咖啡厅的1号包厢见面吧。”

    ……

    第二天下午,姚清莹带上之前就买好的礼物,打车到了醒时咖啡厅。果不其然,一进包厢她就看见另一个穿着宽松T恤和工装裤的人叫了满桌的甜点,正在挨个品尝。

    见她进来,醉心于甜点的当事人头也没抬就扔去一句“这些你买单”。

    她坐到对面,把礼物放到椅子上,随手把一盘看起来还没动过的抹茶巴斯克切件往自己那边挪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看清动作,一个叉子倏地就插到蛋糕上,动作干净利落。

    她抬起眼皮,顺着拿叉子的手瞧过去,对上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

    “老板,你现在这么有钱了,应该不会和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穷人抢这点吃的吧?”娃娃脸用叉子挖下一角蛋糕,故作惊讶道。

    姚清莹本来并没有多想吃蛋糕,见娃娃脸这种做派,捏着盘子边缘的手也没松开,忍不住刺了她一句:“是吗,我从来都不知道,‘穷人’这两个字还能和养了一整个工作室的姚总你扯上关系。”

    “的确是和’姚总‘扯不上关系呢。”娃娃脸也不恼,笑眯眯地重复了她的话,又在“姚总”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她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又被娃娃脸带偏了。她深谙和这种人斗气纯属是给自己找气受的道理,忙收敛情绪,正色道:“不跟你瞎扯了,姚星彤,我要的消息呢。”

    “这么着急干什么。”被叫作“姚星彤”的娃娃脸塞了一口巴斯克,眯着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守卫住的蛋糕特别可口,含糊地说,“这次我可是特地出面来跟你交接的,我得先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

    她从包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放到桌上推了过去。姚星彤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红色的人民币,数了一遍,挑了挑眉,塞到一旁的背包里,又从包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她接过纸袋,抽出里面的资料,边浏览边听姚星彤娓娓道来——

    “你的前夫严明生宣告破产之后,又欠了一大笔赌债,当初你分走了他一半的资产,剩下的资产他几乎都拿去堵这笔债务的缺口了。现在他回到了澳门,但死性不改,还在做靠赌一把翻盘的美梦,借了高利贷,结果越赌越输,利滚利,现在放高利贷的人那边正在追债。

    “张怀民,也就是你曾经的养父,他很早就从监狱里出来了,在被放出来之后,他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他曾经买了一张来A市的车票,但是根据你给出的和我们掌握的面貌特征,目前还没有在A市找到符合的人,需要我们这边继续追踪吗?”

    她紧紧捏着薄薄的这两页资料,眼神疏冷,仿佛通过这两页纸看到了此生她最厌恶的那两个人,还有丝丝缕缕的操纵傀儡的线,从她的身上延伸到一双看不见的手里。

    姚星彤没有被她身上散发的冷气冻到,仍然怡然自得地吃着蛋糕,吃到了特别喜欢的,甚至还跟她提了一句“等会儿我要打包一份这个带走”。

    “随便你。”她吐出一口浊气,抬眼冷静地瞧着姚星彤,“张怀民的行踪你们继续查,钱这方面你放心。还有,我知道你有很多门路,你能联系上严明生借的那家高利贷的负责人吗?”

    姚星彤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辩解道:“你别说得人家跟什么□□似的,我们可不做犯法的事情。”

    “谁说要你们做犯法的事情了。”她把那份资料塞到包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想提供一点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有好处的建议,比如,怎么让某个债务人填上他应该还的债务。”

    说着,她拿着礼物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锋利得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仿佛要直直插入她提及的某个“债务人”的心脏。

    “你能赚到钱,我能解决一个麻烦,而他们,也能够追回一笔债。我想,这应该会是一笔能让我们都高兴的交易。”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含某个“债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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