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685号。
意思是,我是爱心福利院第1685个孤儿。
但院长给我取名为疏疏。我曾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她笑笑,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淑与疏同音,便这么叫了。
但她没有说,这个名字是姐姐取的。
我的听力天生较弱,不影响正常交谈雨天滴答声永远是先看到的,听不大真切。按理来说,我这种小孩在福利院是累赘,但爱心福利院不同往常——里面每一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就像再完美的姐姐,也患有腿疾。但院长从不嫌弃我们,反而隔三差五领回一些孩子。
院长原名叫西风,姓常。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个子矮些,面容慈祥和善。听说早些年是在别的星球做交易生意,后来出了些意外,来了个贫穷点的星球—b221星球开福利院。她因为早些年结了些仇,经常外出,一出就是三五天。在那之后,我们福利院的伙食便会莫名其妙变得好些,但这对福利院的其他孩子来说来说是好事。
所以每次院长外出,一堆孩子便趴在门口被手擦的干干净净的窗前,瞪着亮晶晶的双眼,目送她开着车远离。
尘土飞扬,也渐渐盖住了踪迹。
要说唯一奇怪的,就是在爱心福利院,我从来没有见过17岁大的孩子。
院长说是因为按照星际法,一个孩子到17岁都没有被收养,将迁出福利院,自己谋生。
这时候,有孩子会好奇,“院长,那比17岁还大的孩子在哪?”
院长深深地看了那孩子一眼,眼中浮现出忧伤,“有些孩子被领养走,到了远方”
“有些孩子,哎……”她叹气。
“再也没回来看过我……”
四下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那孩子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院长,我,我以后一定会来看您!”
院长笑笑,说的话我听不清了。
姐姐依偎在院长身边,院长看不见的那张脸,我清晰地看到,她提了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而说到我的姐姐,是1655号,她叫萧萧。
姐姐很瘦,两只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就像是两颗黑矿石镶嵌在脸上,看着别人时总带着几分澄澈。但很可惜,她的双腿出生时便患有疾病,不能跑步、不能剧烈运动,只能慢慢走路。我曾看过她的腿:粗糙的皮肤包裹着骨头,显得苍白无力,呈病态的轻微扭曲。
但她的脸蛋很漂亮,或说是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气质令我们关注到她的脸蛋。
在福利院,漂亮,就是最高通行证,哪怕平时一丝不苟的院长也会在发食物也会多分她一点。
奇怪的是,在勾心斗角的福利院,她似乎从来没有被针对过,或许是因为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特权而恃宠而骄,说话依旧和和气气,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对方。
如果不发生意外,她可以一直在那待得很好,一直到星际法定成年年龄—17岁。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就像蜻蜓点水,一定会发生,就差那一时机。
星际678年,我11岁,姐姐15岁。
福利院的每个孩子到11岁都会进行三天禁闭,美其名曰“祈福”,关进一间宽敞的大堂,仿照古蓝星的习俗,点上蜡烛,挂上云妘女士的画像,跪在其前七八个小时,据福利院法定手册诵读,手册上主要写着:祈祷以后会拥有美满幸福的生活,被一家稍微资产的家庭领养走,诸如之类。其中禁水禁食,维持三天。
于我而言,这并不难,顶多挨个饿,打个盹也就过去了。
但很不巧,在第三天,院长审查之日,蜡烛打翻在地,火苗蔓延至窗帘,迷迷糊糊中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我才惊醒,着火了。
火势吞卷就像野兽进食。
补救也没用了,大堂内能烧的烧得干干净净,包括云妘女士的画像——那是院长最珍惜的东西。我仍然记得,院长怒气冲冲的而狰狞的脸在眼前才闪过一瞬,我清楚地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左脸火辣辣的疼。
“滚出福利院,现在。”院长尖锐的声音在我耳中已不真切,因为耳鸣声盖过一切。
“等一下阿妈,也许这件事和疏疏无关,蜡烛可能是被小黑打翻着火的,它刚刚跑出去了,我正找着它……” 温和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从院口传来,是姐姐。小黑是姐姐从回收站带回来的一只黑猫,当时我脑中一片混乱,呆滞的看着地面,并未注意一闪而过的不对劲。
院长的头一顿一顿转过去,面无表情:“萧萧,有些话该说;而有些话,阿妈我就当没听过了。你快回房间吧,这儿的事你不用太操心。”
“阿妈,疏疏平时很乖的……”姐姐坚定地看着院长,咬住下唇,飞快地安慰我一眼,“而且,我愿意和萧萧共患难……”
后面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冲刷,变得模糊,我只记得最后,院长意味深长地递给我们一个眼神,没说话。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和姐姐不再会看到福利院孩子们稚嫩的笑脸,不再有法定上的庇护,不再属于b221星球爱心福利院的人。
姐姐和我,成了真正的疏疏和萧萧。